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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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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倒数计时。

    再过五个小时,平井灏在小巨蛋所举行的个人演唱会即将开锣,大批工作人员穿梭会场忙进忙出做最后收尾,以期将这场砸下四千万、集声光、科技特效的绚烂演唱会完美呈现在歌迷面前。

    今天,平井灏难得起了个太早,十点不到就现身会场,此时正站在舞台上和舞台总监不断交换意见,独自坐在台下观众席的胡翾则难掩满脸兴奋,支肘托腮细细品味今晚演唱会的整个表演流程——井灏以一身帅气的银色钟甲俨然天神般从天而降开场,一口气演唱三首歌曲后,由舞群掩护,在台上迅速换上华丽的白色羽毛装;中场,劲歌热舞间“啪地”撕开衬衫露出精实胸肌;尾声神秘嘉宾出场与井灏合唱尬舞,为这场演唱会掀起最高潮后画下句点,井灏谢幕下台,灯暗,在歌迷疯狂齐喊“安可”声中,井灏再重返舞台唱安可曲,正式结束这场演唱会

    胡翾把紧凑绝无冷场的表演流程从头到尾在脑中呈现一遍后,一抬眼,看见舞台总监正步下舞台,她立刻拎着保温瓶跑上台。

    “井灏!你渴了吧?来!快喝了它。”她旋开不锈钢保温瓶,将“成竹蜂”倒入杯状的瓶盖,递给井灏。

    “这是什么鬼东西?”井灏眉头皱出嫌恶表情。

    “它不叫鬼东西,叫“成竹蜂”是泡蜜蜂的中药。”

    “泡蜜蜂的中药?光听就想吐。”井灏但觉好嘿,敬谢不敏。

    “喂!它是米靓提供的护嗓秘方,米靓再三跟我强调喝它可润肺开嗓,是她举办演唱会时不可或缺的最佳饮品,基于好东西要跟好朋友分享,米靓特别交待我,无论如何一定要给你喝。”

    “喔!”听到是女友大人提供的秘方,井灏就算觉得晒心,也只好捏着鼻子浅尝一口,颓下肩线抱怨:“有点咸。”

    “要是不咸,就不会叫成竹蜂。井灏,你喝那一口连塞牙缝都不够,还不快点喝光它?”

    “这”井灏贼睨她,转移话题:“胡翾,我觉得你说话的口气越来越有我未来大嫂的味道了。”

    “你不要岔开话题。我问你,你到底喝不喝?是不是要我打电话向米靓告状,说你对她热心提供的护嗓秘方只是很敷衍地浅尝一口就打死不喝?”她拉开包包拉链翻找手机。

    “好好好!我喝我喝,算我怕了你。”井灏苦着脸喝光瓶盖杯的“成竹蜂”说:“喝完了,而且,一滴不剩。”

    “这还差不多。”

    “井灏!服装造型师请你到后台试穿修改好的羽毛装。”一名工作人员在台下扯开嗓门传话。昨天,平井灏穿上缀满亮片的华丽羽毛装,嫌腰身大了半寸,不够笔挺,服装造型师随即熬夜拆掉剪裁缝制。

    “知道了,我马上过去。”井灏扬声应允,回头告诉胡翾:“你不必跟着,我去去就来。”他朝后台的方向走了一小段,才发现忘了把瓶盖杯还给胡翾,他懒得再折回去,把瓶盖杯抛过去给胡翾,喊道:“接住!”

    “没问题!”胡翾张手去接。没接中,瓶盖杯“咚地”掉到地上,滚啊宾的滚到舞台前端,卡在舞台灯具底下,她走过去捡起来要往回走时,一名蹲在地上收拾电线的工人突然站起来把捆绑好的一大捆电线甩到肩膀准备扛走,不料,工人手一滑,电线没甩到肩膀,却甩向站在他身后的胡翾,胡翾猝不及防遭此重用,吃痛之下整个人后仰倒退几步,发出一声凄厉惨叫——

    “啊!”她跌落舞台,**重重着地,眼前一黑,瘫软晕厥,井灏和现场的人目睹这一幕,全都傻住。

    手术室门扉紧闭,门楣上的红灯高高亮起。

    平井泽一接到胡翾从舞台上摔落晕厥送医的消息,心急如焚地飞车赶到医院,守在手术室门外,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地焦急等候。

    他第2次低头看手表。l8:50,距离胡翾15:l0紧急推进手术室,已经超过三个多小时,手术仍在进行,不难想像胡翾这一摔,摔得有多严重。他揉了揉皱到快打结的眉头,起身踱到窗前,双手张开撑着窗槛,望着窗外的万家灯火,束手无策的他,喃喃地为胡翾祈祷:“诸天神只,请帮助胡翾安然度过这场劫厄”

    话还没说完,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他掏出手机压低音量接听:“喂。井灏翾的手术尚未结束。”他侧过半张脸,瞥了眼依旧醒目亮着的红灯,轻声问道:“你已经跟翾在上海的哥哥通过电话,告知翾受伤的消息他明天一早就会赶回来探视?嗯,你处理得非常好不,井灏,你快别这么说,这是意外,相信包括哥在内,不会有人怪罪你,你不要为此感到自责井灏,你开唱在即,哥希望你暂时抛开翾受伤这件事专心表演,只是,很抱歉,今晚哥不能坐在台下欣赏你的演出好!哥一掌握翾的状况会第一个告诉你嗯,就这样,哥预祝你的演唱会圆满成功!你和翾一起加油!拜拜。”

    他把手机放入口袋,回到椅子上继续这永无止尽似的漫长等待。直到20:20,红灯熄灭,手术室的门开启,护士推着轮床出来,医生也随后出现,平井泽大步走上前真是心如刀割地注视着脸色苍白、躺在轮床上的胡翾。

    “由于胡小姐摔下时,**先着地,导致骨盆多处严重破裂、骨折,手术时间才会拖这么久。不过,手术十分顺利,等一下麻醉褪后,胡小姐就会醒来。”医生主动向他说明。

    “谢谢你。”平井泽向医生鞠躬致意。

    胡翾两排浓密的卷翘长睫轻轻颤了颤,葱白纤指微微动了动,眼软软地无力地睁开,平井泽爬满焦虑的俊脸映入她眼帘,她声音微弱地轻唤:“井泽。”

    “你醒啦?这真是太好了。”她的一声井泽,听在平井泽耳里宛若天籁,堵在他心中的那块巨石应声粉粹,化为乌有。

    “这是什么地方?”她眼波流转,好奇打量这一片白色空间白白的床单,白白的枕头,白白的窗帘,以及白自的天花板。

    “这里是医院。”他移坐到床边。

    “医院?”她垂下眼脸回想了下:“啊,我想起来了。”她望着他,说:“当我捡起瓶盖杯转身往回走时,有一名工人挡在前面,准备把绑好的一大捆电线甩到肩上扛定,没想到工人没用好,用到站在后面的我,我一个重心不稳往后倒退噜摔落台下,当场痛到晕厥。”

    “你受惊吃苦了。”他俯身捧住她细致如白瓷般的小小鹅蛋脸。

    “没关系,我会把吃苦当作吃补。”她敝作坚强地拍拍他的手背安慰他。

    “翾”他喉间涌起一股酸涩,除了心疼还是心疼。

    “我、我想喝水。”她支肘弓身想撑坐起来喝水时,一阵椎心刺骨的剧痛袭来,令她骇然想起摔不时**先着地天啊!该不会、该不会她身子骨霎时凉了半截,顾不得疼痛,伸出抖颤颤的双手往两腿一摸呼!谢天谢地!两条腿安在。她刚松口气,马上又被脑际“叭嚏”

    闪过的念头吓坏,她惊恐万状,紧紧掐着平井泽的手臂,掐到指甲尖都陷到他臂肉里。

    “井泽!求你老实告诉我,我是不是下半身瘫痪,从此再也站不起来了?”

    “翾,你不要胡思乱想,自己吓自己。医生告诉我,虽然你的骨盆多处严重骨折破裂,所幸手术很成功,等伤口愈合,你就可以站起来走动了。”

    “真的?你没骗我?”她半信半疑。

    “你若不信,等医生来巡病房时,可以当面问医生。

    “不,我相信你,我一直都相信你噢!好痛!好痛!简直痛死我了!”剐骨刺痛再度袭来,痈得她扭曲一张姣好的脸孔。

    “我去请护士过来帮你打止痛针,减轻你的疼痛。”他伸手要按铃找护士。

    “不必了。”听说打止痛针会使伤口较慢愈合,急着好起来的她出手拉住他。

    “只要能够早日好起来,重新站起来,再痛我都承受得住。”

    “你真是个勇敢的好女孩。”他大加赞赏,略沉吟了下,说:“我决定了。”

    “你决定了什么呀?”

    “我决定在你康复之前,充当你二十四小时全天候无休的仆人,听你使唤。”

    “爱说笑!以你的身价,别说二十四小时,恐怕连一小时我都请不起你这个超级仆人。”

    “你放心,我不收你一毛钱。”

    “可是,这么一来,你手上的持股、外币、期货等等,岂不全停摆?”

    “无所谓。就算一年半载没收入,我也不至于喝西北风。”

    “可是——”

    “好了!你不要一直可是可是,咱们就此说定,从此刻起,你的仆人要正式上工了。”他截断她的话,摩拳擦掌——

    “你不是想喝水?”

    “嗯。”“请等一下。”他揿按钮,将床头调升四十五度,再转身剥开吸管的包装纸,戳进杯水凑至她的唇瓣。

    “吸着喝。”

    “谢谢!”纵使腰部以下痛得要命,她仍不忘享受被他捧在手心宠着的感觉。

    “不客气。”他以指代梳,一下又一下耙梳她一头乱糟糟的短发,这时候传来“扣扣扣”细微地敲门声,他回头扬声:“请进!”

    “我是护理站通知过来的看护。”一名白白胖胖的中年妇人走进来,笑容满面的自我介绍:“胡小姐、平先生,你们好!我叫张梅贞,大家都叫我张大姐。”

    “你好。”胡翾先跟张大姐打完招呼,才仰起脸问他:“你帮我请了看护?”

    “是。”他点点头:“我不曾照顾过病人,不知道该怎么服侍,才能让你得到最妥善的照顾,所以请看护二十四小时轮班照顾你。”

    “井泽,谢谢你为我做这么贴心的安排。”动弹不得的她,梳洗擦澡翻身上洗手间等等,都必须仰赖看护从旁协助,帮她一把。

    “谢什么?这本来就是我应该做的。”

    “呃你从下午折腾到现在,想必累坏了,既然有张大姐在这里照顾我,你就安心回家好好休息。”

    “不,我不累。今晚我要留在医院陪你。”

    “咦?刚才不是有人信誓旦旦说要充当我的仆人,听我使唤?”

    “没错,我的确这么说。”

    “那么,我现在就使唤你这个仆人回家休息,你该不会违抗不从吧?”

    “这个嘛”他以指头扫着下巴。

    “平先生,你花钱雇我,就理应信任我,理应放心将胡小姐交给我照顾,不是吗?”张大姐忍不住跳出来和胡翾站在同一阵线。

    “那好吧。翾就拜托你照顾了,明天一早,我再过来。晚安。”

    他倾身在胡翾额头印上一吻,轻悄悄带上房门,走在医院的长廊上。

    “对不起,拖到现在才来探望你。”平井灏戴着一项帽沿压低到鼻梁的棕色渔夫帽,一踏进胡翾的单人病房内,立即摘不大口罩致歉。

    “你快别这么说。其实该说对不起的是我。”胡翾一脸无奈地叹口气。

    “唉!真气人。什么时候不摔伤,偏偏在演唱会即将登场之际摔伤。希望没有因为我受伤,影响你的情绪影响你的演出。”坐在她床畔的平井泽知道两人有一肚子话要说,识趣地起身移坐到对面的长条椅子,把位子让给井灏,井灏老实不客气地一**坐下,说:“上台前,我一直挂念着你的伤势,心想:完了,完了!今晚的演唱会铁定演出失常、走样,搞不好会被歌迷嘘下台。哪知道我一站上舞台,就像脱胎换骨似的,除了尽情表演,什么挂念什么伤势全都闪一边凉快去。我在台上汗水淋漓又唱又跳,台下的热情歌迷们也很捧场地跟着旋律边摇摆身体边挥舞手上的萤光棒,整个演唱会的气氛high到不行。呃你猜猜看,昨晚我一口气唱了几首歌曲?”井灏说得眉飞色舞。

    “三首?”

    “错!是五首。结果演唱会结束的时间超时,吃了张罚单。”

    “我很遗憾,没这个眼福也没这个耳福观赏你的演唱会。”

    “你不必遗憾。等这场演唱会的dvd正式发行,我送你一张。”

    “好吧!无福看现场,看dvd也不错。”胡翾安慰自己:无鱼虾也好。

    “对了,你的伤口还痛吗?”井灏把话题从自己兜到胡翾身上。

    “痛。”她坦言:“昨天半夜麻药开始褪去,伤口更痛了,若非下不了床,我几度痛到真想一头撞墙,幸好我撑过来了,为此,看护张大姐还直夸我勇敢呢。”

    “你这么勇敢,我相信一定很快就会好起来,回来当我的助理”

    “胡小姐,该吃药喽。”护士小姐打开房门走了进来。

    “请把药包给我。”平井灏泽接过药包撕开来,把药丸喂进胡翾口中,再喂她喝水把药丸吞下肚时,听到护士小姐又惊又喜尖叫:“平井灏?你是我的偶像平井灏?”

    “是,如假包换。”被认出来的平井灏脸上挂着一抹凡女无法挡的微笑。

    “天啊!我不是在作梦吧?”护士小姐惊喜得下巴都快掉下来地告诉井灏:“昨晚我不断哀求同事跟我调班,才得以跑去看你的演唱会,作梦也没想到此刻可以跟你站得这么近!近到可以直视你的眼睛跟你说话!”护士小姐兴奋得像只麻雀吱吱喳喳,从口袋掏出纸笔,问:“我可以请你帮我签名吗?”

    “当然可以。”他握笔在纸上龙飞凤舞签下平井灏三个字。

    “谢谢!”护士小姐如获至宝,收进口袋。

    “我们医院的护士清一色是你的粉丝,若让她们知道我不仅拿到你的亲笔签名还跟你说话,不羡慕死才怪!井灏!谢谢你。”护士小姐喜孜孜走开。

    “井灏,趁你的护士粉丝团得到消息一窝蜂跑来找你签名之前,你还是快走吧。”平井泽担心护士小姐大嘴巴去通风报信,一古脑儿把口罩、渔夫帽塞到井灏手里,像送瘟神般把井灏往门口推。

    “哥!”

    “走吧!你快走吧!哥不希望翾的病房变成你的粉丝签名会场。”

    “好好好!我走就是,胡翾!我会再找时间过来看你,记得要赶快好起来唷!拜拜!”

    翠影红霞。

    “翾,上星期回医院复诊,医生说你伤口愈合的速度超乎预期的好,再三交代你要尽快试着从轮椅站起来。现在我们就来试试,好吗?”浴着暮色,迎着徐徐晚风!平井泽推着坐在轮椅上的胡翾漫步在花木扶疏的石砌小径。三个多月前,胡翾一出院就转至这间位在淡水、环境清幽、医疗设备完善的养护中心调养。这段日子以来,平井泽每天风雨无阻从台北驾车前来陪她,直到天黑才返家。

    “明天,明天再试。”胡翾再度使出拖延战术。

    “又是明天?翾,打从复诊回来,每次我要你尝试从轮椅站起来,你都拿明天来敷衍我。翾,不尝试一下,怎知道你是否可以站起来了?而,不站起来又怎能走路?”

    “井泽,我求你再多给我一点时间行不行?”

    “不行。今天无论如何你一定要试着站起来。”为了让她早日好起来,他决定不再心软不再妥协不再那么好说话。

    “你你为何如此铁石心肠苦苦相逼?你以为我不想尝试站起来吗?不,你错了,我比你更心急一百倍一千倍一万倍。只是只是,我心里很害怕,害怕万一尝试失败无力站起来,我可能从此心灰意冷,再也没勇气尝试第二次。”她吐出心中打不开的结。

    “一次失败就丧失尝试第二次的勇气?翾,你不是口口声声说你的老祖宗成吉思汗是中国历史上最骁勇的皇帝?你为自己身上流着乞颜氏的血液感到与有荣焉?真没想到你会说出这么孬的话,简直丢光你们乞颜氏的脸!”

    “什么?你说我丢光我们乞颜氏的脸?”她心坎儿滋滋冒了火。

    “难道不是?翾,你的乞颜氏祖先若像你一样,失败一次就缴械,我想,中国历史上应该不会有元朝了吧?”平井泽见激将法奏效,连忙再扬风点火一下。

    “可恶!我绝不容许你看扁我们乞颜氏!你要我尝试站起来,是吗?好!我就站起来给你看。”胡翾护“祖”心切,霍地从轮椅上站起来。

    “太好了!恭喜你站起来了。”

    “我、我、我真的站起来了?呜”胡翾捂着脸喜极而泣,随即抹去两行清泪:“井泽!我想一鼓作气尝试能不能走路?”她咽了咽口水,像周岁娃儿学走路,危危颤颤地跨出右脚,停下,接着跨出左脚,再停。

    “来,再多走两步”平井泽往后退三公尺远,鼓励她朝他站的位置前进。

    “嗯。”胡翾如履薄冰慢慢往前走,最后,整个人扑倒在他怀里,撒娇地捏捏他的鼻子:“刚才你是故意用言语激我对不?”

    “对!我若不这么做,这时候恐怕你还赖在轮椅上,不肯站起来呢。”

    “你真聪明!懂得拿我的老祖宗乞颜氏的面子问题激将我。”

    “好说、好说。来!你先坐下来。今天就到此为止,明天再继续。”

    “好。明天我一定要走比今天更长更久的路。”落日余晖映着她坚定自信的脸庞。平井泽知道离开养护中心的日子,将不远了。

    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

    一转眼工夫,胡翾在这间被誉为五星级的养护中心,已经住了五个多月。

    她回想起自己从刚住进来时的动弹不得,到可以翻身可以坐轮椅可以站起来可以走路,至今连上下爬楼梯都不成问题,这段心路历程,她点滴在心头。如今,她能够康复,除了感谢医生医术高明,最大的功臣非平井泽莫属。若非他不离不弃守在身边陪伴她、鼓励她,也许,她还躺在病床上自怨自艾哩。

    “真好!明天我就可以回到久违的家了。”她兴奋地灿亮了眼,瞧着地上的行李箱。今晚平井泽一如往常陪她吃晚饭后,马上回房动手帮她收拾行李,忙到九点才驾车回台北。

    “唉!怎么井泽才走,我就开始觉得无聊?看来,我得找点事情来打发时间才行。对了!明天我就要离开这里,应该去跟住在对面的冯妈妈道别。”她口中的冯妈妈是个富孀,罹患心律不整与高血压的毛病,被忙于事业的独子送到这间顶级养护中心已整整七年,冯妈妈早就把养护中心视为目己的家,对于新住进来的病人都很照顾,人缘好到没话说,也因此,冯妈妈的房间常有病友来串门子闲嗑牙。

    “”当胡翾走到冯妈妈房门前,抬手要敲门时,发现冯妈妈的房门开了条缝没关好,心中忖道:冯妈妈有访客,就不便打扰了。当她转身要回到自己的房间时,冯妈妈的大嗓门从门缝逸出声音来:“住在我对面的胡小姐,明天就要离开这里了。”

    “真的?想起她刚住进来时,下半身动也不能动的模样,我还真为她担心会不会下半身终生瘫痪呢!没想到短短不到半年,她就复原神速可以回家了。”

    胡翾听出跟冯妈妈交谈的是住在她这一排最后一间的李太太,心想: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索性靠着墙面听下去。

    “俗话说:“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胡小姐有个英俊又多情的男朋友在身边悉心照顾她,有了爱情的滋润,当然复原得快喽!怕只怕唉!”冯妈妈叹息了声。

    “怕只怕什么?你倒是快说呀!别吊我胃口了。”急性子的李太太催促着。

    “我有个手帕交的女儿名字叫婉芬,跟胡小姐一样,因摔伤导致骨盆多处严重骨折破裂,当时婉芬有一个交往多年论及婚嫁的男友,在医生提及一般骨盆骨折破裂的女性,将来怀孕至四、五个月时,唯恐胎儿的重量可能危及孕妇旧伤口再度破裂,所以得乖乖躺在床上。比较不幸的是,婉芬的骨盆多处严重骨折破裂,李太太,你可要听清楚了,是多处哦!为此,医生不建议她怀孕。婉芬的男友知道后,表现出一副没孩子就没孩子的无所谓态度,执意娶她,结果”

    “结果怎样?”

    “结果两人结婚不到三年,男方就拿婉芬不能生育当借口,在外头搞三捻七,彻夜不归,甚至公然把野女人带回来,把家里搞得鸡飞狗跳,最后离婚收场。可怜的婉芬因婚变的打击罹患重度忧郁症,十年了,仍定不出婚变的阴影,终日抑郁寡欢。”

    “真可怜。”李太太语音哽咽。

    “唉!但愿胡小姐不要重蹈婉芬的覆辙才好”“”倚墙竖耳倾听的胡翾霎时全身发软,感觉四肢和心肺是冰冷的,她失魂落魄地回到自己的房间,内心空落落乱糟糟地和衣直挺挺躺在床上,两眼发直盯着天花板就在她满心欢喜要回家的前夕,冯妈妈的这番话,宛如闪电打雷般直劈她心坎。

    呃明天,井泽已经预约挂号,一离开养护中心就直奔医院做复诊再回家,届时,她一定要当面请教医生自己能否生育万一万一,医生也做出她不宜怀孕的建议,那么?她就该当机立断挥剑斩情丝,结束和井泽的这段恋情;因为,天下乌鸦一般黑,说不定哪天井泽也会为了她无法生育的问题嫌弃她、背叛她、抛弃她,果真有那么一天,她肯定会受不了会崩溃。为了不让自己步上婉芬的后尘,今晚,她得仔细拟妥应运之道。

    “胡小姐,从你的x光片显示你骨折受伤的部位已完全愈合,以后除了避免从事剧烈运动以及不要提或搬动重物之外,可以恢复未受伤前的生活作息了。”医生亲切地叮咛她。

    “谢谢。”胡翾瞄了眼坐在身边的乎井泽,神情有些紧张,语气有些迟疑:“我我有一个问题,想请教医生?”

    “请说。”

    “像我这样骨盆多处严重骨折破裂的患者,将来结婚会不会、会不会”胡翾清丽的脸庞羞赧似满月礼盒的红蛋,她用力甩了甩头,甩掉矜持,把梗在喉咙的话逼出齿缝:“会不会影响生育?”

    “关于这一点,正是我接下来要提醒你的。”医生仰靠着椅背,表情严肃。

    “由于不可预期的风险太大,站在医生的立场,我不建议你怀孕。”

    “嗄?”虽然已做好最坏的打算,可听到医生亲口证实,胡翾的心仍无可避免地重重“喀蹬”了下。她睁着一双大眼睛眨也不眨地逡巡平井泽听到她不宜受孕的反应,然而他深邃的脸廓遍寻不着一丝紊乱,眉头连皱都没皱一下,看起来很平静,平静到令她摸不透也猜不到他心中作何感想?

    “还有什么问题吗?”医生十分和气地问着。

    “没有了,谢谢。”胡翾与平井泽双双起身步出诊间,坐进平井泽的车子里,她不发一语,十指紧紧交握,握到指关节都泛白了。

    “”平井泽握住方向盘,别过脸瞄了眼她,看到她一脸想哭又拼命压抑着不哭的凄楚模样,感到很不舍。唉!再坚强的女孩,听到医生不建议怀孕这句话,内心一定饱受冲击吧。他很想张口安慰她两句,但,转念一想,还是决定闭嘴,留给她不被干扰的空间,好让她把起伏不定的心情沉淀下来。两人就这样一路末交谈地驶抵她家楼下,平井泽从后车厢取出她的行李箱,默默随她上楼、开门,进入屋里。

    “井泽,非常感测你这段日子以来对我的照顾,昨晚呃昨晚,我一想到今天就可以回家,高兴到睡不着,这会儿觉得很困想小睡一下。”她害怕跟他多相处一分钟,昨晚好不容易才堆砌起的决心会崩塌瓦解,赶紧委婉的下起逐客令。

    “”平井泽勾抬她的下颚,端详她彻夜末眠所留下的黑眼圈,勉强同意道:“好吧,你好好睡个觉,晚上我再过来接你去吃浪漫的烛光晚餐,庆祝你康复?”

    “嗯。那么,你七点来接我?”她朝他扯出一个甜得腻死人不偿命的笑容,借以掩饰心中挫败到无以复加的破碎心情。

    “一言为定,我们七点见。”他亲吻她苍白的脸颊,关上铁门离去。

    “井泽!呜”强忍的泪水再也抑不住泪崩,胡翾就抱着一盒面纸蜷缩在墙角,悲悲切切,边哭边抽面纸揩泪兼擤鼻涕很快地就哭光一盒面纸,她把空盒于随手一扔,止住泪,压压浮肿的眼窝,自言自语:“我不可以蜷在这里狂哭,不然会来不及。现在现在,我该收拾什么?对!拿护照拿台胞证,接着赶去银行提款,然后直奔松山机场临柜买机票飞上海投奔哥哥。”

    她打开抽屉将证件跟存摺印章放入皮包,转身打量平井泽刚才拎进来的行李箱,想起医生交代不可以提重物,她索性不带行李了,换洗衣物和日用品什么的,等到了上海再上街添购即可。胡翾戴上墨镜遮住两颗哭到红肿似核桃的眼睛,踩着平底鞋,临走前,忍不住回头再看一眼客厅,浓浓的离愁铺天盖地拢上她心头。

    “我就这样未留下只字片语走人,对井泽会不会太绝情也太残忍了?可是,若不如此,只怕我跟井泽的这段情将会剪不断理还乱。”她把心一横,决绝打开铁门,未料竟一头撞进平井泽的胸膛,她骇了跳往后弹开,瞠日结舌!

    “你你不是已经离开了,怎还在这里?”

    “我也正想问你,你不是说你困了想睡觉?这会儿,拎着皮包要去哪里?”

    “我我呃我下楼去超商缴费。”

    “缴费?把帐单给我,由我跑腿去帮你缴。”

    “帐帐单?啊!我说错了!刚才我口渴想喝饮料,打开冰箱里头空空如也,所以要去超商买饮料啦!”她笑得心虚极了。

    “是吗?”平井泽何许人也,岂是她三言两语就可唬弄的。他一把抢过她的皮包,打开来逐一检查。

    “护照、台胞证、存摺、印章?请问,从什么时候开始,到超商买饮料要带护照跟台胞证?”

    “你胡说些什么呀!买饮料哪需带护照跟台胞证,它们只是凑巧摆在皮包里罢了。”

    “贵人多忘事。你忘了,你手上的皮包跟行李箱都是我亲自收拾的?里头摆了些什么,我心里一清二楚。”他不由分说,反手将推她入客厅,近乎粗暴地按坐在沙发上,严加拷问:“我猜你打算来个不告而别,对不?翾,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待我?”

    “”被他一眼识破,胡翾无言以对。

    “回答我,别装聋作哑。”他不懂,这个不知好歹的女孩,他对她掏心掏肺,她居然**拍拍就走?

    “我会不告而别,那是因为我不想让自己落到像婉芬那般悲惨的下场。”

    “婉芬?”他脑中快速搜寻曾听过的人名,却查无此号人物。

    “婉芬就是冯妈妈的女儿啦。”她读出他脸上的困惑。

    “一下子婉芬一下子冯妈妈,翾,到底怎么一回事?”

    “这昨天晚上,你开车回台北后,我想起住在养护中心受到冯妈妈诸多照顾,我即将离开,礼貌上应该去跟冯妈妈道别。就在我走到冯妈妈的房门口前”胡翾冯妈妈和李太太的对话一字不漏地转述一遍给他听。

    “原来如此。怪不得你会问医生有关生育的问题。”他这才恍然大悟。

    “昨晚我辗转难眠想了一整夜,才打定主意,倘若医生说将来我结婚后不宜生子,我就悄悄飞上海,让你找不到我。等日子久了,你自然就会忘了我,哪知道一开门就被你堵到。对了!你不是已经离开,为何像尊门神守在门外?”

    “不知怎地,我老觉得你好像有什么事瞒着我,准备在暗中偷偷进行,所以才会守在门外。果不其然,被我堵个正着。”

    “把我堵个正着又如何?也只是迫使我将不告而别转为当面跟你提分手而已。现在,我已经把话说清楚了,你可以放我走了吧?我还赶着去机场呢。”

    “赶着去机场?没问题,我的车就停在楼下,我送你去。”他欲擒故纵的嘴角折出诡谲笑纹。

    “你”厚!连试图挽留她一下的意思都没有,就说要送她去机场?好像好像巴不得她快走别留。照理说,他这么做对决心要分手的她应该是正中下怀才对,可为什么她却觉得好怅惘好受伤?

    “不过,得先绕路回我家拿我的护照和台胞证。”

    “你拿它们做什么?”她不禁怔住了。

    “不拿它们,我怎么陪你一起飞上海?翾,你的哥哥是你唯一的亲人,我要娶你,当然得陪你飞一趟上海,当面向我未来的大舅子提亲。”

    “你你这是在向我求婚?”她有点傻傻分不清。

    “是。”

    “嗄?这不可以!绝对不可以!我为了不让自己落得跟婉芬一样的悲惨下场,才会选择远走上海,想借由时间和空间的距离来结束我们的恋情,这会儿,怎变成你要飞去向我哥提亲?”她的计划被他这么一搅局,全乱了套。

    “一听到你提及婉芬的悲惨下场,我就忍不住心中有气。翾,你叫胡翾不叫婉芬;而,我是平井泽,不是婉芬那个花心又肤浅的老公,你何苦自己吓自己,硬是拿不相干的闲杂人等的遭遇投射到自己身上?你这么做,对你对我对我们的爱情而言,是莫大的羞辱。再说,一个男人真要花心搞外遇,就算老婆帮他生了一窝孩子,也照外遇不误。”

    “对哦!搞外遇闹婚变的男人,并非老婆都无法生育。真是的!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一语惊醒梦中人!胡翾打从听了冯妈妈的那番话之后,就一头钻进死胡同里,转不出来,差点因而亲手毁了她跟平井泽的这段美好恋情。

    “你想通了就好。”他的手掌栖息在她的后颈,柔声催促:“嗳!我还在等你点头答应哪。”

    “点头答应?你是指求婚?很抱歉,我还是不能答应。”她打脱他的手。

    “为什么不能?”

    “因为我无法当妈咪,不能再自私害你跟着无法当爹地。”她拿几如灰烬的眼神凝视他,坦言:“昨晚,当我决定离开你飞上海时,也下定决心今生要当老姑婆,一个人孤独到老。”

    “谁说你无法当妈咪?”

    “井泽,医生所说的话你不是全听到了?”

    “医生只是说不建议你怀孕,并没有说你无法当妈咪。”

    “我不怀孕怎生孩子?不生孩子怎当妈咪?”

    “当然可以。”他顿了顿,表示:“最近,呼吁政府将代理孕母合法化的声浪高涨,一旦代理孕母立法通过,你不宜怀孕一事,就可以委由代理孕母代劳,问题不就迎刃而解?”

    “话是没错,可,呼吁归呼吁,要立法通过不知道要等到民国几年呢!”

    “你若不想等,我们也可以收养弃婴,不是吗?”

    “是哦!唉!我这个人怎会这般死脑筋,以为要当妈咪就得自己生。其实,透过收养我也可以快乐当妈咪呀!”她禁不住陶陶然乐呵起来,满眼崇拜地赞道:“井泽!我真的打从心底佩服你,任何困扰我的问题,经你一说,都变得微不足道。”

    “那你还在磨菇什么?还不快点答应嫁给我?翾,难道你不想顺理成章重新当青花釉里红的女主人?”他用鼻子猛努她的香腮,温热的鼻息搔出她满心甜味。

    “青化釉里红?你这个人还真的不是普通的贼耶。明知道我一听到青花釉里红就什么都答应,还故意在这个节骨眼儿拿它引诱我,拢络我的心?”

    “这不叫贼,叫知己知彼。翾,嫁给我吧!我会用一生一世来证明我对你的爱。”他钦起嘴角的痞笑,一本正经。

    “井泽,我我好!我答应嫁给你。”听到他许下一生一世爱的承诺,胡翾兴奋得心花怒放,喜溢于眉,猛点头。

    “太好了!等等求婚没戒指,那怎行!啊!有了。”他从她的皮包里拿出一支口红,捉住她的左手,顺着她的无名指围,兜画一个红圈圈,说道:“暂时用口红画个红圈圈代替戒指,请你笑纳!我会尽快奉上戒指。”

    “井泽!”她眼梢唇角的幸福藏不住,两手攀住他的颈脖,努起嘴儿献上深情一吻。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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