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书网 > 沧海 > 破敌

破敌

推荐阅读:弃宇宙渡劫之王全职艺术家天下第九三寸人间大符篆师仙宫大侠萧金衍大华恩仇引天刑纪

奇书网 www.qishu7.net,最快更新沧海最新章节!

    茫然之际,忽听远处传来一阵呼叫,隐约竟是“谷爷”二字,此起彼伏,俨然来者不少。谷缜身处险难,闻声不胜惊喜,当即高声答应道:“我在这里。。”加了两声,忽见滚滚浓烟中奔来六道身影,定眼望去,来得依次是洪老爷、丁淮楚、张甲、刘乙,另外二人均配单刀,一个谷缜认得是山西大贾连仲则,一口雁翎刀十分了得,另一人却很陌生,高鼻深目,不像中土人士,却似混血胡种,一双睦子英华外铄,腰挎一口无鞘长刀,刀身狭长,透出暗红光芒。

    六人见谷缜如此狼狈,均露讶色,洪老爷眼珠乱转,扫过四周,忽地嘻嘻笑道:“谷爷,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他拿腔拿调,笑意莫测,谷缜本是一腔喜悦,见这笑脸,心头不觉微微一沉,目光扫去,却见那六人并无上前搀扶之意,反而有益无意站成半弧,将无火一方的去路尽皆堵死。

    谷缜心中明白几分,一面凝神运转八劲,一面徐徐起身,缓缓说道:“你们怎么来了?”丁淮楚手拂美髯,微微笑道:“谷爷有难,小的怎敢不来?”谷缜笑道:“丁兄好义气,谷某眼拙,以前没能看出来。”丁淮楚面肌抽搐几下,勉强笑笑,说道:“实不相瞒,谷爷,我们几个这次前来,是想向您借样东西。”

    谷缜道:“借什么?”丁淮楚与洪老爷对视一眼,笑道:“借你项上人头送给老主人,求他宽恕我等罪过。谷爷,您一贯大方,想必不会拒绝。”谷缜听了,哈哈大笑,六人也笑,林中一时笑声冲天,压住野火烧树的噼啪之声。

    原来苏闻香、燕未归看到路渐、谷缜败走,慌忙转回灵翠峡,告知众商人,叫其各自逃走。丁淮楚初始也颇惊慌,但他号令两淮盐商,亦不是寻常之辈,只一顺便冷静下来,定心思索,自己跟随谷缜,早晚要受万归葬的清算,不但地位财富不保,性命也是堪忧,与其坐以待毙,不如积极进取,而今唯一之计便是戴罪立功,帮助万归葬对付谷缜,若能杀死谷缜,必能得到万归葬的信任,保得自己叱诧商海,屹立不倒。

    丁淮楚主意已定,心寸一人力薄,便与相好商人商议,很快得到洪老爷四人赞同。五人密意已定,向苏闻香问陆、谷二人去向,苏闻香不知有诈,随口说了。五人怕陆渐利害,又请来一名高手入伙,凑足六人,在深山中赶了一夜,远远看见火光,便出声叫唤,不料谷缜果真答应,六人喜出望外,急忙赶来。

    谷缜笑了阵,见六人嘴里大笑,眼中凶光却是遮掩不住,当下目光扫过众人,徐徐道:“丁淮楚、洪运昭、张伦、刘克用、连仲则,我待你们一贯不薄,你们得了今日地位,靠的是谁?”

    “自然靠的是谷爷。”洪运昭笑嘻嘻地道:“谷爷对咱们恩重如山,大伙儿铭刻在心,不敢或忘,只是今日地位难得,没有谷爷的人头,万万不能保全。谷爷一贯待我们不薄,不妨好事做到底,再帮这回,呵呵,将来小洪我一定给谷爷设一台上好香案,日日烧香告祝,保佑谷爷早日超身,来世和今世一样威风。”他阴阳怪气,一边说。一边咯咯怪笑,讥讽之意溢于言表。

    谷缜心知大势已去,不由暗暗叹了口气:“戚将军说的对,以利相交,有利则战,利尽则散,当初有利之时,这群人自甘轻贱,任我驱使,一旦无利,立时翻脸相向。唉,谷某死则死矣,死在这群竖子手里,却是叫人气闷。”丁淮楚为人最是枭果狠辣,眼见火势甚大,蓦地沉喝道:"说够了,动手吧。”软剑一抖,刷地刺向谷缜,剑尖未至,一口雁翎刀从旁挑来,当的一声,刀剑相交,只听连仲则吃吃笑道:“丁爷,砍头用刀才对,怎么用剑?”丁淮楚脸色一沉,冷冷道:“事先说好,大伙儿一起立功,你难道要独揽功劳?”连仲则笑道:“独揽不敢,但有一样物事还没说清。”众人互相对视,洪运昭道:“你说的是财神指环。”连仲则点头道:“是啊,谷爷死了,这东西归谁。”丁淮楚道:“外人不知究竟,你我还不明白么?财神指环只是老主人的信物,老主人不认可,这指环不过一枚戒指,全无用处。”连仲则笑道:“既无用处,不如交给连某,做个留念也好。”“留你马的念。”张季伦冷哼一声,森然道“姓连的,你别当大伙儿都是蠢材,财神指环要是没用,你拿了做什么?我看你是想拿去讨好西财,谷爷一死,下位指环主人非她莫属。”连仲则笑而不语,单刀却不挪开。丁淮楚眼露凶光,软剑颤如灵蛇,嗡嗡作响。洪运昭见状忙道:“二位且慢,杀人分赃,谷爷的人头大家有份儿,谷爷的宝贝也该平分,万莫为此伤了和气”目光一转,忽的笑道“看吧,谷爷要逃了呢。”

    众人一听,纷纷转眼望去,但见谷缜跳将起来,转身奔向火中。原来他趁这内讧,看清形势,而今三面受敌,唯独起火一方无遮无拦,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火势越大,越好逃生,当即不顾体内真气,径向火中奔去。

    众商人件他直奔火海,微觉意外,但这几人无不狡猾多智,只一霎,便明白谷缜的心思,立即放弃争执,纵身赶来。洪运昭看似肥胖,跑起来却是脚底生风,一转眼冲在最前,抖起流星锤,大喝一声:“疾!”那锤去如长电曳地,画出明晃晃一道精光,到了谷缜身后,去势衰减,将要落地,洪运昭忽地手腕一抖,那锤活了也似,锵啷啷圈转过来,在谷缜左踝缠了两匝。

    “给老爷趴下。”洪运昭手上运劲,谷缜此时体内真气乱走,自顾不暇,脚下大力一至,应声扑到,就当此时,丹田处倏地分出一道真气,疾传到踝,锤链与脚踝间蓝光迸发,洪运昭只觉虎口一阵酥麻,经臂肘直传到胸口,心尖儿也痛麻起来,不由得大叫一声,撒手丢开铁链,重重坐倒在地。

    原来谷缜生死关头,无意间发出“周流电劲”锤炼为精铜锻铸,传递电劲最为方便,洪运昭武艺虽然不弱,但平素酒色熏陶,内功早已荒废,怎受得了如此电击,当即浑身麻痹,瘫软不起。

    众人见了,无不惊奇,谷缜一心逃生,也不知身后发生何事,但觉足踝上锤链松弛,当即双手撑地,便想爬起,不料丁淮楚早已赶到,软剑如毒蛇吐信般宛转刺来,嗤的一声,正中谷缜后背。

    谷缜后心一凉,剧痛难当,然而剑方及身,体内真气早变,一股沛然之气势如闪电,流遍全身。丁淮楚本以为这一剑定能将谷缜钉死在地,不料剑尖入体,仿佛刺中岩石,剑身曲如弯弓,却难寸进。丁淮楚啊呀一声,心道:“不好,这厮练了横练功夫?”

    谷缜本当必死,谁知道对方软剑竟然不能入体,心中亦是惊奇,这时情急拼命,反手抓向丁淮楚。丁淮楚剑刺不入,心中震骇,一不留神,被谷缜扣住手腕。丁淮楚方要挣扎,忽觉一股真气从谷缜手心钻入体内,霎时肩膊剧疼,骨骼咔咔响,半身骨骼竟然节节寸断。这断骨之痛超乎想象,丁淮楚不由嘶声惨叫,软剑撒手,身子软绵绵如一条死蛇,被谷缜抓在手里,挡在身前,恰遇连仲则一刀劈来,刀光一转,竟将丁淮楚拦腰截断。

    血流遍地,脏腑横流,丁淮楚尚未就死,惨号声越发凄厉。谷缜此时内外交困,行事全凭本能,见到丁淮楚如此惨状,也是微微一愣。身旁张季伦见他发呆,自觉有机可乘,挺枪而出,噗地刺向谷缜左胁。谷缜体内山劲鼓荡,这一枪自然无法刺入。张季伦的枪法叫做“六龙回首枪”他在这对银枪上浸淫已久,应变奇快,右枪不入,左枪抖出,直奔谷缜面门,谷缜仰首避过,左手攥住张季伦右手枪。

    那枪杆看来银灿灿,光闪闪,其实并非金铁,而是白蜡木涂抹一层银漆。谷缜一拧不断,体内一股灼热真气透掌而出,银枪火光迸闪,连缨带杆燃烧起来,火随劲走,一股火线去如疾电,烧到张季伦虎口,顺手上行,张季伦半幅衣衫腾地烧了起来。

    如此咄咄怪事,张季伦生平未见,狼狈间,左手枪不及变招,又被谷缜捉住,一股逆风顺着枪杆涌来,火被风激,炎焰更张,张季伦遍身着火,竟成一个火人,哪还顾得着使枪杀人,只是惨叫一声,撒开枪杆,满地乱滚。

    刘克用见这情形,吓得呆了,忽见谷缜舞着燃烧双枪扑了过来,不知怎的。勇气尽失,双腿发软,发出一声大叫,丢枪便逃。洪运昭惨遭电击,这时刚刚缓过一口气,见势哪敢落后,手脚并用,紧随刘克用身后。他肥硕如狗熊,逃起命来,却是狡如狐,捷如兔,和刘克用一前一后,赛跑比快。

    连仲则胆气稍强,却也心中惶惑,色厉内荏,瞪眼喝道:“好妖术。”边叫边将雁翎刀舞起一团刀花,护着全身,嘴里连叫“好妖术”刀风在谷缜身前掠来掠去,却不敢当真劈出一刀。

    谷缜虽然连退强敌,体内痛苦却没减弱半分,体内真气乱走,强弱变化极快,易放难收,吓走刘克用之后,再不敢动弹,靠着一棵大树,低眉垂目,存意凝神,竭力调理体内真气。

    不愿恃众围工,故而始终冷眼旁观,这时见状,忽地开口说道:“连师弟,你且退开。”

    围攻都不让发连仲则反身后跃,刀横胸前,涩声道:“裴师兄当心,这厮会妖术。”“你懂什么。”那胡人冷冷道“他的路数来自帝下之都,西城高手,我久欲一会,可惜总无机会,今日得见,那是很好。”说着抬起手来,徐徐握住刀把,凝注谷缜道:“在下和田裴玉关,领教足下高招。”谷缜耳目仍聪,闻言心惊:“‘百日无光’裴玉关是西城第一刀客,和姚大美人的老爹姚江寒齐名,只是此人从来不履中土,今日来做什么?”

    原来连仲则酷爱刀法,早年游商西域,拜在裴玉关师父门下,和他有师兄弟之谊。日前邀请裴玉关到中土游玩,恰好裴玉关久在西域,收到请柬,也动了游兴,便来中土看望师弟,到了山西,听说“临江斗宝”的趣事,也来观摩,但因本身不是中土商人,不便就近观看,只在远处眺望。连仲则此次要害谷缜,怕陆渐在侧,不易对付,便邀这位师兄一道前来。裴玉关听了他们的注意,心中不以为然,但他见过陆渐神通,心中佩服,颇想与之一会便是不胜,也可增进自身修为,是故答应连仲则同来。

    他看中师门情谊虽不助纣为虐,见众人围攻谷缜,却也不加干涉,直到一众奸商,死伤逃窜,方觉古怪,只怕师弟吃亏,挺身而出。谷缜此时调理真气到了紧要关头,耳中听到,嘴里却不好吐气开声,裴玉关通名之后,见谷缜垂目如故,一言不发,不知他体内天翻地覆,无暇出声,只当他自负神通,倨傲无礼,心中微微有气,扬声道:“那么恕裴某无礼了。”话音未落,那口狭窄长刀红光剧盛,势如血红匹练,向谷缜迎面泄落,声势煊赫,刀气如山,比起五名奸商,真有天壤之别。

    谷缜连遭厄运,如此关头遇如此高手,别说内气纷纭,就算平素安好,也挡不住如此刀法。裴玉关所以号称“百日无光”正因为其刀法煊赫凌厉,气势盛大,此番又忌惮谷缜神通奇诡,蓄势而发,故而刀锋未至,灼热刀气已然奔流而来。

    谷缜欲逼真气迎敌,不料体内真气各行其是,不受掌控,反而东西流窜,令他动弹不得。谷缜空有一身真气,不能使出,比起常人尤为不如,眼见血红刀光逼来,计穷势尽,心道一声罢了,正要闭目受死,不料刀气及体的当儿,体内纵横乱走的八道真气陡然内缩,倏忽一转,生出一股气劲,向外吐出,霎那间谷缜衣袍鼓荡,浑身一轻,足不抬,手不动,凌虚御风,飘然疾退。这一退全由真气操纵,绝非出自谷缜本意,故而举动十分突兀,裴玉关刀法虽强,竟也落空,但他这一刀甚是凌厉,谷缜避开刀锋,却避不开到上之气。裴玉关的“炎阳刀”是内家刀法,丈许外发刀,刀气所至,能一下破开三张羊皮,抑且刀气炎烈,能令第一张羊皮无火自燃。谷缜胸腹为刀气劈中,那股灼热劲气凶猛无比,破开护体山劲,直透内腑,谷缜喉头一甜,一口血涌到嘴边,就在此时,体内八劲陡然转动。要知道,天下任何内力真气,无一能够逃出“周流八劲”裴玉关刀上炎劲与火劲相通,一入谷缜体内,便被算作火劲,如此火劲增强,水劲最弱,霎时间强弱互易,谷缜体内气机又归平衡,便是胸腹肌肤,中刀之初灼痛无比,红肿一片,八劲周流之后,立时血色转淡,疼痛全无了。

    裴玉关一刀无功,心中大凛,他不知谷缜体内变化,直觉此人委实艺高胆大,刀将及身,方才退走,但如此做派,分明有些瞧自己不起,想到这里,心中大怒,呔的一声大喝,纵身赶上,又是一刀向谷缜劈落,这一刀比起前一刀尤为迅捷,谷缜飘退不及,刀锋正中肩头,那口朝阳刀本是宝刀,山劲护体也难抵挡,刀切入体,谷缜忽地身子一扭,肩头肌肉收缩,裴玉关但觉手底一滑,刀锋一偏,竟从谷缜肩头滑了过去。

    裴玉关不知这一下乃是“周流泽劲”的效用心中骇异之至。要知道泽劲加身,滑如泥鳅活鲤,能卸各种内劲兵刃,与山劲刚柔并济,乃是天下第一等的护体神通。裴玉关却只当谷缜有意玩敌,心中既惊且怒,更隐隐生出几分忌惮,不敢锐意强攻,刀法内收,攻中带守,带起如山刀影,滚滚向前。

    谷缜此时被周流八劲所挟持,趋退进止,不由自主,忽地袖袍鼓荡,忽而头发竖起,缠绕树干,跳到高处,忽而身如大鸟,纵横飞舞,又似蝴蝶翩翩,上下游弋。裴玉关刀势虽强,却每每差之毫厘,无法伤敌,炎阳刀气,也尽被谷缜八劲化去,有时更有电劲外放,激的裴玉关半身酥麻,若非内功了得,几乎不能抗拒/两人翻翻滚滚,不知不觉,斗入山火之中,火焰遮天,浓烟滚滚,伸手不辩五指,谷缜身处火海,一举一动全凭真气指引,刀来即退,火来则避,旋风绕身,将火焰浓烟呼呼荡开,一一卷向裴玉关,烟火齐至。裴玉关被熏得双目流泪,睁眼不得,只凭触觉挥刀应敌,火烧衣裤,更是灼痛难忍,一时间唯有挥刀乱舞,劈开烟火。斗到此时,谷缜渐渐明白周流八劲的奥秘,原来这八劲并非无知真气,而如八件活物,能够自思自想,其中道理,就好比道家常说的“元婴”道家典籍常常提到,修道之人抽铅添汞,转阳补阴,修炼已久,能将浑身精血神气练成“元婴”与自身精神相通,传说“元婴”练成,能够离体外出,邀游天地,这传说固然夸大,却可由此知道“元婴”并非无知之物,本身亦有神识。谷缜当时为求保命,悟出“损强补弱”的奥秘,与道家的“抽铅添汞,转阴补阳”十分相近,只不过道家真气只限阴阳二气“周流六虚功”却有八气,但阴阳生八卦,气机不同,本源相近,均与天道暗合。谷缜调和八劲,领其上合天道,自在有灵,不知不觉,这八种真气就如人体气血盈亏一般,自成循环,与道家“元婴”相差无几。但因为道家“元婴”是其主自己练成,从小而大,自然驯服。谷缜体内八劲却是先得之万归藏,再经陆渐精气滋养,并非谷缜本身真气,就好比一个收养来的野孩子,收养不久,野气未泯,桀骜难驯,时时顽皮,但又因为它自在有灵,不似人类那么清醒明白,行事懵懂,时与宿主为敌,虽然如此,它生存世间,却又是全然因为谷缜,谷缜一死,八劲立时消灭,顾而谷缜一旦有难,八劲为求自保,立时不再乱走,一致对外,护主御敌。

    “周流六虚功”天下无敌,岂是裴玉关所能抵挡,只因为八劲所成“元婴”成胎不久,灵智未开,尚未与谷缜精神相通,不能发挥全部威力,饶是如此,八劲遇强越强,攻敌不足,自保有余,几乎立于不败之地。

    扫视斗场,丁淮楚惨遭腰斩,早已死透,张季伦被烧了个半死,尚有神志,看到谷缜钻出火海,魂飞魄散,手脚并用,想要爬走。谷缜喝道:“就这么走了么?”张季伦吓得转过身来,哭丧着脸道:“谷爷饶命,小人鬼迷心窍,听了丁淮楚的鬼话,真是罪该万死。说来说去,都是姓丁的不好,谷爷你也知道,他一张巧嘴,最能哄人,也怪小的糊涂,一念之差,竟然信了他,姓丁的”谷缜听得好笑,说道:“你是拿准了丁淮楚死无对证,不能跟你理论啦?”张季伦噎了噎,支吾道:“本来就是姓丁的……”

    谷缜见他神情,胸中酸楚,寻思来的这五人,均是自己一手提拔,最为信任,不料今日来害自己的也是他们。想到这里,谷缜一阵伤感,挥手道:“罢了,你滚吧,告诉那些想杀谷某的,谷某人头在此,只管来取。”

    张季伦不料竟得释放,喜出望外,连道:“不敢。”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站起来踉踉跄跄,向远处去了。

    谷缜目睹张季伦背影消失,避开火势,蹒跚趟过一道溪水,来到一座小谷,谷中林秀风清,时值晚夏,风吹衰叶,飒飒飒如响天籁。一条清溪潺潺流淌,将火头隔在对岸,熊熊火光,映得清溪如血。谷缜久在火中,口干舌燥,俯身饱饮溪水,靠着一块山石坐下,但觉筋骨酸痛,金疮难忍,让呼出的空气也是火辣辣的,仿佛在火中吸入太多炎气,将肺也烧着了,此时唯一心愿,便是一头栽倒,三天三夜也不醒采,念头方动,谷缜又觉体内真气蠢蠢欲动,凝神内照,周流八劲缓过气来,一反颓势,复又慢慢流动。谷缜心知这八道真气一旦失了控制,势必又成祸患,自己一旦入梦,真气失驭,立时变成要命的毒气。换作他人,困倦至此,难免听之任之,但谷缜经历九幽绝狱,越到生死关头,越能显示出坚毅心志,明白当下处境,不觉将心一横:“你姥姥的臭真气,老子跟你们对上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抖擞精神,勉力驱走困意。存意运气,损强补弱。

    困意如潮,汹涌而至,身子若有千斤,沉重无比,让人难以支持。谷缜忽然发觉,这困意一来,竟比世间任何刑罚还要厉害,欲睡不能,还不如就此死了。但越是艰难,他心志越是坚韧,几度神志迷糊,又几度挣扎清醒。这一次,已不是与八劲较量,而是与自身为敌,其中的艰辛苦楚,无法以言语形容。

    时光流逝,如点如滴,在谷缜感觉之中竟是慢得出奇,一时半会儿,均是如度年月。日颓月升,斗转星移,玉兔西去,金乌跃起,一日—夜终于去尽,晨光如水,沐浴身心。这时间,谷缜脑海里电光一闪,生出—线明悟,忽觉身手发轻,俨然神魂离体,悠悠荡荡浮在半空,肉体早无知觉,此时却生奇异之感,仿佛在旭日照射下,血肉化尽,渐转透明,最后只余一团轻烟,缥缥缈缈,浑然不在人世。

    “我已死了么?”这念头刚刚冒出,谷缜心底深处忽地生出一股极大喜悦,仿佛万物回春生机跌宕,这奇妙之感并非出自谷缜本意,更不知从何而来。

    那喜悦之情越发强烈,如一股暖流,从心田生发,涌向全身,溶溶泄泄,重重叠叠,纵情鼓荡,从每一根汗毛里喷薄而出,浑身上下麻酥酥、酸溜溜,奇痒奇胀,蓦然间,一股真气浩如洪流,在胸臆间一转,直冲口鼻。

    谷缜不由得纵声长啸,啸声如洪流浩波,冲决而上,开云霁雾,万林皆振,林中百鸟尽飞,山谷千兽雌服

    这一啸足足啸了大半个时辰,那股真气方才宣泄殆尽,浑身喜悦之情也随之慢慢散去。谷缜蓦地一跃而起,只觉遍体皆爽,浑身轻快,体内八劲随他一呼一吸,强弱互补,自在有灵,再也无须凝神引导,其中的变化生发,就如呼吸吐纳、血气升降一般自然而然。

    谷缜心知周流八劲到此之时,终于降伏于己,当真喜不自胜,他尝试逼出八劲,不科劲到四肢,即又缩回,谷缜方才明白:八劲虽能自治,但要逼出伤人仍不能够,此番履险如夷,几死还生,终于消除体内祸胎,如此难关尚且难不住自己,将来周流六虚,法用万物,也是指日可待。

    一念及此,谷缜雄心陡起,禁不住纵声长笑,心中亦是百感交集,不曾想这西城神通,竟被自己这东岛少主凑巧练成,天意难测,奠过于此。

    笑了一阵,举目望去,对岸山火已灭,丝丝余烟缭绕山谷,徘徊不去,俯身下望,溪水清莹若,水底卵石五彩斑斓,历历可见,粼粼波光映出自身容貌,披头散发,须眉焦枯,满面墨黑如炭,浑如一个乞儿,哪还有半点风神俊秀的样子。

    谷缜瞧得哑然失笑,他生性好洁,就着溪水洗尽尘泥,扯一根青藤,重新绾起头发,整饰衣衫,向着谷外走去。

    走了一程,来到一座山坡上,忽听有人高声叫到:“谷爷。”转头望去,数十人披甲持刀,如飞赶来。谷缜识得来的都是中土豪商,为首的正是桐城赵守真,不由得心中一凛,双手按腰,扬声道:“赵守真,你也来取我的人头吗?”他立在山坡之上,衣不蔽体,一股气势却是呼啸而出,咄咄逼人。赵守真奔到坡前,闻声一愣,扑地跪倒,颤声道:“谷爷,你说什么话,你为江南百姓不顾性命,宁可与老主人为敌,这分气量胸怀,赵某打心底里佩服,只恨武艺低微,不能相助,又岂敢动谋害谷爷的心思?”

    其他商人此时也纷纷跪倒,谷缜注视赵守真,见他说话时情动于衷,绝非虚假,当下问道:“此话当真?”赵守真道:“绝无二话,得知谷爷和陆爷消息,我们始终在灵翠峡等候,后来蓝远北碰到张季伦,见他受了火伤,浑身溃烂,逼问缘由,才知道他们暗害谷爷不成,反吃大亏。蓝远北回来禀报,我们立马出动,一路寻来,天幸谷爷无恙,真叫人松一口气。”

    谷缜神色稍缓,忽见三名商人手中提着人头,便问道:“那是谁?”那商人上前碰上,谷缜定睛一看,依次是张季伦,洪远昭,刘克用。赵守真恨声道:“这三个贼子背信弃义,正巧被我们碰上,自然不能放过。”

    谷缜心中叹息,这几人虽然叛出,他却并无杀害之意,本想将来有隙,夺其财权便罢,不想竟落得如此下场,沉默一阵,说道:“谷某此次对手强劲,诸位家大业大,与我为伍,胜了还罢,倘若输了,难免家破人亡,你们就不怕吗?”众人慨然应道:“不怕。”

    谷缜心中悲喜交集,目光扫过众人,粗粗一数,来人不足三十,便问道:“其他人呢?”赵守真黯然道:“他们怕受牵连,尽都走了。”谷缜点头道:“走了也好。”口中如此说,心中却是不胜感慨:“戚将军说得好,以利相交,利尽则散,两百人散了大半,剩下的人慕我道义,不怕毁家灭族,情愿誓死跟随,果然兵以义动,道义为先呢。”

    当日在东阳江谈论兵法,谷缜落了下风,嘴上不说,心里并不服气,直到今日,方才对戚继光心服口服,终此一生,再无二辞。

    谷缜又问道:“可有陆渐的消息?”赵守真道:“尚无消息,苏先生他们寻找去了。”谷缜寻死:“陆渐落到万归藏手里,凶险莫测,只盼上天垂怜,让我兄弟有重逢之日。”想着胸中一酸,问道:“可有戚将军的消息?”

    “有。”赵守真面露愁容“戚将军攻破九江粮仓,将粮食上船,顺长江东下,但昨日午时被敌人水路并至,截在安庆,胜负成败,尚未可知。”

    谷缜微一沉吟,蓦地高声叫道:“诸位,人生在世,莫不一死,死则死矣,却有轻重。如今东南半壁哀鸿遍野,千万饥民嗷嗷待哺,解此大难,非得拼死一战。戚将军独当强寇,形势危急,我等纵为商贾,大义之前又岂能坐视。诸位,可愿与我同赴此难么?”

    众商人听得这话,悲壮之气充塞胸臆,纷纷叫道;“但听谷爷支使。”

    “好。”谷缜道“咱们立马动身。”说罢大步流星,奔走在前,众商贾挺枪带刀,紧随其后。赶到灵翠峡附近,众商人所带的忠诚健仆、贴心护卫渐次加入,人数增至百人,这一行人多财善贾,手眼通天,沿途竟然忙里偷闲,做起生意,购买马匹粮草、精甲弓箭,更有人从乡团手里买来三尊铁炮,用马车托拽随军,抑且不断招纳故旧乡勇加入军中,赶到长江边上,人数已增至三百余人。

    谷缜见人马纷纭,甲胄驳杂,前呼后拥,溃不成军,寻思大战起来,势必难分敌我,便命蓝远北乘快马买来数十匹白布,撕裂咸条,裹头系颈,一来分别敌我,二来以示慷慨悲壮,有去无回。又将人马分为二十旗,每旗十五人,挑出有统率之能的商人二十人,一人统领一旗,十旗为一哨,由赵守真、蓝远北各领一哨,赵、蓝二人则听命于谷缜。

    大队人马沿江东下,次日凌晨,抵达战场,遥遥便听见炮火齐鸣,厮杀震天,火光烛天,将一片长空映得通红。

    谷缜心头一喜:“既有喊杀,便是胜负未分。”眼看长途跋涉,众人疲惫,即命就地休整,蓄养精力,又选机譬的作为斥候,前往窥敌虚实。

    不多时,斥候转回,告知战况。原来戚继光疾如星火,赶到九江,以雷霆之势将镇守粮仓的群寇殄灭,此时谷缜所遣粮船办到,载粮上船,顺江东下。行走不远,仇石派来的前锋与义乌兵遭遇,戚继光转斗向前,所向无敌。不科匪寇越来越多,水陆并发,戚继光还未抵达安庆,仇石宰领大批贼军掩至,漫山遍野,不下两万,艾伊丝的魔龙号也随后赶到,西洋火炮威力惊人,一舰横江,千帆不过。

    戚继光见势不对,当机立断,依山扎营,在向水一方以数千粮船结成环形水寨,抵挡魔龙号,陆上则深沟高垒,与仇石相拒。鸳鸯阵犀利无比,一连两阵,杀得贼军溃不成军。仇石恼羞成怒,抓来附近百姓,练成数百水鬼,结成水魂之阵,突入戚军。

    义乌兵猝不及防,伤亡颇多,所幸平时训练严整,临危不乱,稍一退却,即又稳住阵脚。戚继光目光如炬,看出水魂之阵的奥秘,下令十个小鸳鸯阵抱成一团,将狼筅舞得风雨不透,结成竹阵,竹阵后以百面小盾连结成墙,如此一来,水鬼发出的水箭受阻,不能射入,威力先减了一半,戚继光又派弓弩(此处今古传奇·武侠上为“驽”应为编辑疏忽)手与鸟铳阵埋伏盾后,连绵射击,射得水鬼东倒西歪,精气涣散,不能聚力射毒,这时鸳鸯阵才翻滚上前,将水鬼一举扫灭。

    仇石奇阵被破,惊怒欲狂,凭借水部神通突入戚军,连杀将士,戚继光见他骁勇难制,命王如龙率三支鸳鸯阵,结成三才之势,上前抵挡。王如龙得陆渐指点“巨灵玄功”精进不小,此时更挟鸳鸯阵之威,与仇石斗了个旗鼓相当,抑且狼筅舞开,水绝雾散,仇石神通在水,水雾不能连续,威力大减,只好悻悻后退。

    仇、艾两人水陆齐施,使尽解数,戚继光料敌先机,应变无穷,以寡敌众,竟然不落下风。大战两天两夜,戚家军水陆二寨巍然不懂,四省盗贼伤亡惨重,没有占到半点便宜。

    谷缜得知消息,寻思:“戚兄用兵果然了得。但瞧眼下情形,万归藏并未来此,若不然,以他一人智力,必能改换战局。”想到万归藏的行踪,心中陆渐身影也幽幽浮起,谷缜一阵黯然,抬起头来,东方一点启明孤星,无声闪烁。谷缜眼眶一热,心中暗道:“大哥,你可要好好活着”想着收拾心情,站起身来,号令人马衔枚,悄然而进,沿途虽有几个盗贼守卫,均被或擒或杀,不曾走漏一个。

    谷缜曾随万归藏经商,对长江沿岸了如指掌,此地亦不例外,曙色微露之时,众人马登上一处高坡,乘高俯视,江水沉沉,嵌在群山峻岭之中,东流尽头现出微微红光,旭日将起,山河大地蒙上一层血色,江岸边舰船吃水甚深,围成水寨,水寨下流处隐障可见一个庞然黑影,伴随隆隆炮响,不时迸出火光,水寨中亦是火舌吞吐,炮响不绝,谷缜听出是佛朗机火炮的声音,不觉忖道:“戚兄连水师也带来了?”瞧罢形势,他心念数转,下令人人下马,折来树枝,拴在马尾之后,然后人马俱是伏在草木之中,不许乱动,众人视死如归,盼早盼晚,只盼赶到战场,厮杀一场,死而无憾,闻令好不失望,对谷缜心意更是揣摩不透,只是军令如山,不敢不遵。

    谷缜这边按兵不动。那方江边厮杀已到紧要关头。原来戚家军颠簸不破,仇石久战无功,与艾伊丝合计,凭借人多,使用“疲兵法”将人马分做左、中、右三营,轮流攻打,不让戚军稍有休息之机,从而士卒疲惫,自然溃败。戚继光猜到对方计谋,无奈敌众我寡,苦战连日,已将兵力用到极致,他寻思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与之决战,当即待到黎明时分,趁着夜浓星稀,饱飨士卒,全军空寨而出,直冲右营,只一阵便将右营贼军击溃,兵锋斗转,再冲中营,这时仇石缓过气来,调集中、左两营人马,势成犄角,拼死抵御“魔龙号”闻风逆流而上,炮击水寨粮船,迫使戚继光分兵镇守。

    两军生死大战,险象环生,身在阵中尚且不觉,谷缜一行从高坡上俯视,无不色变心跳,呼吸艰难。

    戚军四面拒敌,军阵密密层层,浑如一体,甲仗鲜明,均是一色精铁铠衣,曙色中寒光迸射,势如一座铁碾,在贼军阵中滚来荡去,狼筅长大醒目,按陆渐所传六式横纵挑击,斗到激烈处,碧涛千叠,翠嶂万重,在蒙蒙曙色中,起伏跌宕,蔚为壮观。

    戚继光浓眉微挑,忽听江上呼喊大作,炮声转急,掉头望去,魔龙号在旭日中金光四射,突入戚军水寨,船上百炮齐鸣,火光乱吐,粮船纷纷中炮沉没,魔龙号庞若无物,抡桨直进,直向岸边驶来。戚继光心念数转,挥起令旗,鼓号齐鸣,戚军阵势应声分散,十人一队,以鸳鸯阵各自为战,戚继光舞起长剑,率领身后亲兵,突入战团,戚军将士眼看统帅身先士卒,悲壮之气充满身心,各各抖擞精神,全力应敌,将鸳鸯阵的威力发挥至极。

    魔龙号横冲直撞,驶到离岸百步,艾伊丝本意借火炮威力,轰击戚军军阵,不料戚继光临机应变,所幸(打者觉得这里应为“索性”)散开军阵,三千将士均用鸳鸯阵混战,贼军与官军交错混杂,敌我难分,魔龙号在江上纵横徘徊,竟然不知如何下手。“谷爷。”赵守真见谷缜仍不发令,焦躁难耐“再不出战,可就晚了。”谷缜摇头道:“对方的伎俩还没用完。”赵守真道:“可是”谷缜断然截口道:“再提出战,定战不饶。”

    他忽然申明军法,众商人面面相觑,均觉不惯,山坡上一时鸦雀无声,众人纷纷望着岸边激战,心如刀割。谷缜却是从容如故,嘴角边若有若无露出一丝笑意,众人见状,均感不解。

    又过数刻功夫,仇石飘身后却,从怀里掏出一支火箭,向天打出。天光半白,一道明丽红光划过晓色,一瞬即灭。蓦然间,南边山坳里簌簌有声,立起千名贼军,个个甲胄精良,齐声狂啸,冲出山坳。

    原来仇石料到戚继光被疲兵之术困扰,必来决战,是以挑出上千精锐,埋伏在山坳之中,待到这时,突然杀出,寻思如此一来,必叫对方军心溃散。

    义乌兵平素训练极严,戚继光兵法如山,临阵之时,回头反顾者斩,故而将士上阵,均是一往无前。此时伏兵突出,竟也不乱,转动鸳鸯阵,厮杀更烈,反倒贼军乍见伏兵,狂喜之余,不免松懈,被戚军趁乱奋击,杀伤惨重,鸳鸯阵斗转之间,纷纷两阵、三阵合一,变化两仪,和合三才,纵横冲杀,所向披靡。

    赵守真远远看见,疑惑难解,不觉道:“谷爷,你说敌方伎俩还没用完,莫非你知道还有伏兵?”谷缜笑笑,说道:“附近山林均有鸟雀起落,唯独那座山坳上方鸟雀盘旋,并不下落,足见下方必有大队人马。”赵守真道:“那么谷爷就不怕伏兵突出,官兵溃败么?”

    谷缜摇摇头,说道:“若是寻常军旅,必然望风而逃,但义乌兵是我眼看练成,训练有素,器械精良,戚大将军更是古今罕有的将才。如此兵将,身处绝境之中,势必激发哀兵之气。哀兵必胜,正是这个道理。”赵守真听得连连点头,这时忽见谷缜乌黑眉毛向上一挑,沉声道:“时候到了,上马,放炮!”众商人目睹战况,求战心切,等这一句话早已多时,当即纷纷上马。

    此时天色方明,夜幕烟消,曙光满天,三尊土炮火绳哧哧点燃,对准贼军身后,连发三炮,铁屑铅丸一齐飞出,瞬时打死数名贼军,盗贼军猝然遭袭,晕头转向,阵势不由大乱,回头一瞧,但见西面山坡上尘土腾起数丈,冲天蔽日,尘土中人马影影绰绰,蹄声响如闷雷,也不知来了几千几万。

    谷缜军中多是商人和百姓,大多并不精通骑术,乘高冲下,若干人冲到半途,即刻坠马。但谷缜将树枝绑在马尾之后,搅土扬尘,虚张声势,虽只一百来骑,气势却似千军万马。盗贼军见状魂飞魄散,心胆俱丧,而戚军苦战之际,忽得援军,喜不自胜,气势越发凌厉。就好比两个摔跤壮汉,各自将本身力量发挥到淋漓尽致,眼看胜负将分,一方忽然被人从后捅了一刀,霎时筋衰肉弛,气力消散。

    谷缜一骑当先,突入贼军阵中,他身怀周流八劲,刀枪不入,水火不侵,越是处于危险,越能发挥八劲威力,谷缜肆无忌惮,故意乘险蹈危,深入刀枪密林,挥舞马刀,直如砍瓜切菜一般。盗贼军斗志已丧,尽作鸟兽散去,十个之中倒有六个不战而逃,被官军杀死的不过三四人而已。

    谷缜冲杀正酣,气机忽动,这念头动得极快,一转眼,迎面白光如箭,谷缜躲闪不及,溅了满脸水渍。他心知中了水魂之剑,只觉心中烦恶,妻时间,一股阴寒之气蓦地透过肌肤,侵入经脉。

    贼军衣甲驳杂,武器林林总总,人数既多,武艺也自不弱,只是队伍散乱,各自为战,一旦陷入鸳鸯阵中,往往有进无出。

    忽听咚咚咚战鼓雷动,号角冲天,划破东方曰色,戚军阵后抖出一面赤红大旗,迎着江风猎猎飞扬,红旗黄边,居中绣了一个斗大的“戚”字,戚继光立马旗下,长剑东指,旌旗立时东向,战鼓声越发震响,军阵随声向东,东边贼军薄弱,只一冲,立时溃散,戚继光长剑南指,旌旗向前,戚军阵势回转,两支鸳鸯阵斜刺到南方贼军身后,与阵前戚军势成三才,反身回冲,前后夹击。贼军背腹受敌,呼爹叫娘,阵势大溃,竞相奔逃,有的人慌不择路,趟入江中,被戚军水寨一阵乱箭射死,血水咕嘟嘟涌上来,染红大片江水。

    这时一声怪啸,啸声悠长,压住满场厮杀,只见仇石羽衣飞扬,如一道黑电从南面山坡冲下,身旁数百人目光呆滞,举止怪异,左脚先迈,右脚再拖,步子虽然古怪,却是动如飘风,迅快绝伦。

    戚继光见状,左剑下垂,右手擎起一面杏黄令旗,当风展开,号角声呜呜晌起,戚军阵势变化,数百军士回身向后,当先二十余人抖开狼筅,结成竹阵,搅起团团旋风,呼呼向前,前方百余水鬼被狼筅一逼,纷纷后仰,口中水箭白亮亮向上喷出,有如喷泉一般。

    水鬼被竹阵顶得东倒西歪,戚军阵势忽开,数十刀牌手滚将出来,钢刀飘雪,贴地乱斩,水鬼腿脚尽断,纷纷跌倒,但其中了水毒,浑无痛觉,双腿虽断,兀自用手爬行,口中发出嗬嗬怪叫口,刺耳惊心。

    仇石发出一声怒啸,剩余水鬼左右拥上,刀牌手却已滚回阵内,水鬼追敌不成,反被竹阵裹住,戚军阵势再分,铳声激啸,射出数百铅丸。水鬼中弹,如醉人般摇摇晃晃,中弹创口并不流血,而是流出汩汩清水,继而皮松肉塌,委顿下去。枪弹方绝,弩箭又出,连绵不尽,水鬼纷纷倒地不起。

    仇石神通惊人,十丈之内能够掌控两百水鬼,眼见前方水鬼倒地,怪啸一声,身周雾气汹涌,一些正在逃命的盗贼被那毒雾一裹,均是面容呆滞,化为水鬼,其他盗贼见状魂不附体,均知变成水鬼比死还惨,立时断了逃跑的念头,纷纷转身,参入厮杀之中,一瞬工夫,竟将戚军攻势遏住。

    仇石将身周水鬼当做一面血肉盾牌,奋力猛冲,旧鬼一死,即又放出水毒,掳来新鬼,是故两百水鬼随灭随生,人数始终不减,戚军将士纵然勇猛,却是血肉之躯,经历数日苦战,疲乏不堪,被水魂阵反复冲击,渐渐支撑不住,一名狼筅手出筅稍慢,前方水鬼口唇忽张,一道水箭趁虚而入,正中那筅手面门,狼筅手眼里光芒一黯,忽转呆滞,狼筅横扫,将身边两名同袍扫翻,然后回头喷出一股白亮涎沫,正中一个长枪手,那人神志顿失,反手一枪,将一名镗钯手钉死在地上。

    值将官深知水魂之阵的厉害,即令后撤,欲要后撤一步,重结竹阵盾牌。仇石得此机会,岂会放过,驱赶水鬼,哧哧嗬嗬,怪叫向前,瞬间冲乱戚军阵脚,霎时水箭乱飞,白光四射,又有多名官兵化身水鬼。水魂之阵势如破竹,深深锲入戚军阵势,眼看要将戚军拦腰截断。步兵最重阵势,阵势一破,戚军战士各自为战,便有覆灭之虞。

    情势急转直下,众商人乘高望见,无不心惊,蓝远北说道:“谷爷,我们再不下去,可要糟糕?”谷缜安辔不动,微微摇头,数百人凝注他面庞,见他眉头微皱,薄唇紧抿,目视山下战场,神情专注,却无半分焦急。

    号角长鸣,戚继光令旗再挥,忽有三支鸳鸯阵突上,挡住水魂之阵,为首之人壮硕剽悍,将一根狼筅舞得如风车轮转,所到之处狂风大作,有如一把长刀,将迎面水鬼尽数砍倒。

    “好个王如龙!”谷缜脱口称赞,但觉王如龙举手投足,沉毅刚勇,隐约已有陆渐的影子,不觉心头暗叹:“倘若陆渐在此,岂容这姓仇的妖人猖狂?”

    王如龙一轮疾攻,将水鬼扫倒一片,戚军趁机稳住阵脚,再结竹阵,将数百水鬼困在其中。黑影一闪,仇石奔腾而出,直扑王如龙,身周雾气氤氲笼罩,吞吐不定,他身在半空,须臾间雾气聚而复散,散而复聚,身形隐而复现,现而复隐,有如云龙变化,不可测度。

    王如龙与他几次交锋,深知那云雾之中,杀机百出,急将狼筅舞开,向上乱捅,仇石足不点地,借着狼筅劲风,筅进则进,筅退则退,身子一似粘在筅上,抑且不住晃身,每晃一次,便进数尺,晃得数晃,已在王如龙丈许开外。王如龙心知一旦被他欺入丈内,狼筅太长,必然转动不灵,当下大喝一声,奋起神力,左手舞动长竹,右手夺来一面盾牌。

    盾牌入手,眼前便有白光闪动,王如龙举盾一挡,当的一声,有如金铁交鸣,继而白水如珠,漫天进敝。仇石水箭无功,身形挺进数尺,身周雾气倏尔转浓,疾向王如龙涌去。王如龙双手不空,正觉难当,两旁四杆长枪破空刺出,仇石大袖一拂,袖底射出四股水剑,四名枪手胸口血涌,须臾便有碗口大小。王如龙目睹同袍死状,双眼血红,弃了狼筅,贴地向前滚出。

    仇石见他撤了兵器,心中暗笑,一拂袖,身形转折,便要回身追杀,不料王如龙滚到半途,忽地探手,抓住狼筅前端,奋力抡出,呼的一声,横扫数丈。

    狼筅前后反用,出人意表,仇石情急闪身,仍被竹竿在足蹿擦了一下,疼痛难禁,若非“无相水甲”护身,势必筋骨碎裂,当即忍住痛楚,借这一擦之力,横身飘出,呼呼两掌,顺手打死两名官兵,怪叫一声,方要再下辣手,王如龙已持狼筅,奋力杀至,身后枪盾刀箭树立如林。仇石错失杀死王如龙的良机,心中暗叫可惜,让开一轮鸟铳,双脚在一根狼筅上轻轻—点,身形飘然纵起,有如一只黑羽大鸟,掠过人群,直奔那面帅旗。

    王如龙心叫不好,喝声:“让开。”挺起狼筅,分开人群,追赶仇石,长大毛竹向天乱刺,搅得云开雾散,风如龙卷。仇石凌空闪转,无从借力,抵不住如此狂猛招式,十丈不到,便已落地,落地时飞起一脚,踢得—持枪军士口喷鲜血,仇石夺过长枪,怪叫一声,嗖地掷向戚继光。

    戚继光眼疾手快,翻身落马,霎时血光乍现,骏马惨嘶,那一枪贯穿马颈,其势不止,咔嚓一声,将那面戚字大旗拦腰刺断。众盗贼见了又惊又喜,齐声欢呼,声如雷霆,远远滚去。

    戚继光翻身站起,眼见王如龙率两支鸳鸯阵又将仇石困住,水魂之阵则被戚军阵势分割开来,众水鬼东倒西歪,非死即伤,戚军之外,盗贼士气大增,四面急攻,双方战阵犬牙交错,厮杀惨烈无比。

    戚继光浓眉微挑,忽听江上呼喊大作,炮声转急,掉头望去,魔龙号在旭日中金光四射,突入戚军水寨,船上百炮齐鸣,火光乱吐,粮船纷纷中炮沉没,魔龙号庞若无物,抡桨直进,直向岸边驶来。戚继光心念数转,挥起令旗,鼓号齐鸣,戚军阵势应声分散,十人一队,以鸳鸯阵各自为战,戚继光舞起长剑,率领身后亲兵,突入战团,戚军将士眼看统帅身先士卒,悲壮之气充满身心,各各抖擞精神,全力应敌,将鸳鸯阵的威力发挥至极。

    魔龙号横冲直撞,驶到离岸百步,艾伊丝本意借火炮威力,轰击戚军军阵,不料戚继光临机应变,所幸(打者觉得这里应为“索性”)散开军阵,三千将士均用鸳鸯阵混战,贼军与官军交错混杂,敌我难分,魔龙号在江上纵横徘徊,竟然不知如何下手。“谷爷。”赵守真见谷缜仍不发令,焦躁难耐“再不出战,可就晚了。”谷缜摇头道:“对方的伎俩还没用完。”赵守真道:“可是”谷缜断然截口道:“再提出战,定战不饶。”

    他忽然申明军法,众商人面面相觑,均觉不惯,山坡上一时鸦雀无声,众人纷纷望着岸边激战,心如刀割。谷缜却是从容如故,嘴角边若有若无露出一丝笑意,众人见状,均感不解。

    又过数刻功夫,仇石飘身后却,从怀里掏出一支火箭,向天打出。天光半白,一道明丽红光划过晓色,一瞬即灭。蓦然间,南边山坳里簌簌有声,立起千名贼军,个个甲胄精良,齐声狂啸,冲出山坳。

    原来仇石料到戚继光被疲兵之术困扰,必来决战,是以挑出上千精锐,埋伏在山坳之中,待到这时,突然杀出,寻思如此一来,必叫对方军心溃散。

    义乌兵平素训练极严,戚继光兵法如山,临阵之时,回头反顾者斩,故而将士上阵,均是一往无前。此时伏兵突出,竟也不乱,转动鸳鸯阵,厮杀更烈,反倒贼军乍见伏兵,狂喜之余,不免松懈,被戚军趁乱奋击,杀伤惨重,鸳鸯阵斗转之间,纷纷两阵、三阵合一,变化两仪,和合三才,纵横冲杀,所向披靡。

    赵守真远远看见,疑惑难解,不觉道:“谷爷,你说敌方伎俩还没用完,莫非你知道还有伏兵?”谷缜笑笑,说道:“附近山林均有鸟雀起落,唯独那座山坳上方鸟雀盘旋,并不下落,足见下方必有大队人马。”赵守真道:“那么谷爷就不怕伏兵突出,官兵溃败么?”

    谷缜摇摇头,说道:“若是寻常军旅,必然望风而逃,但义乌兵是我眼看练成,训练有素,器械精良,戚大将军更是古今罕有的将才。如此兵将,身处绝境之中,势必激发哀兵之气。哀兵必胜,正是这个道理。”赵守真听得连连点头,这时忽见谷缜乌黑眉毛向上一挑,沉声道:“时候到了,上马,放炮!”众商人目睹战况,求战心切,等这一句话早已多时,当即纷纷上马。

    此时天色方明,夜幕烟消,曙光满天,三尊土炮火绳哧哧点燃,对准贼军身后,连发三炮,铁屑铅丸一齐飞出,瞬时打死数名贼军,盗贼军猝然遭袭,晕头转向,阵势不由大乱,回头一瞧,但见西面山坡上尘土腾起数丈,冲天蔽日,尘土中人马影影绰绰,蹄声响如闷雷,也不知来了几千几万。

    谷缜军中多是商人和百姓,大多并不精通骑术,乘高冲下,若干人冲到半途,即刻坠马。但谷缜将树枝绑在马尾之后,搅土扬尘,虚张声势,虽只一百来骑,气势却似千军万马。盗贼军见状魂飞魄散,心胆俱丧,而戚军苦战之际,忽得援军,喜不自胜,气势越发凌厉。就好比两个摔跤壮汉,各自将本身力量发挥到淋漓尽致,眼看胜负将分,一方忽然被人从后捅了一刀,霎时筋衰肉弛,气力消散。

    谷缜一骑当先,突入贼军阵中,他身怀周流八劲,刀枪不入,水火不侵,越是处于危险,越能发挥八劲威力,谷缜肆无忌惮,故意乘险蹈危,深入刀枪密林,挥舞马刀,直如砍瓜切菜一般。盗贼军斗志已丧,尽作鸟兽散去,十个之中倒有六个不战而逃,被官军杀死的不过三四人而已。

    谷缜冲杀正酣,气机忽动,这念头动得极快,一转眼,迎面白光如箭,谷缜躲闪不及,溅了满脸水渍。他心知中了水魂之剑,只觉心中烦恶,霎时间,一股阴寒之气蓦地透过肌肤,侵入经脉。

本站推荐:诛仙合体双修武道神尊驭鲛记阎王神武至尊宦妃天下修罗刀帝不嫁总裁嫁男仆九阳神王

沧海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奇书网只为原作者凤歌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凤歌并收藏沧海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