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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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撼站在医院门口，街上车水马龙，院子里人头攒动，蓝天白云、烈日当头，但是这一切仿佛都与他毫无关联——
“哦——”老医生把滑到鼻尖的眼镜抬到鼻梁上，喉咙里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看一眼手中的化验单，又看一眼林撼，“你是他什么人，家属来了吗……”
“哦，我，我就是……”林撼从心底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见到这张化验单的人都面色异样，小护士是这样，这个高大的老大夫也是这样，那张化验单，他想起来了，那是一个月前的事情了，当时也是因为胃疼来看病，又因为鼻子出血，老大夫给开了验血的单子，他还在这里碰见了多年不见的林婉！后来一系列的乱七八糟的事情，一直拖到现在才拿到结果，他努力回忆着单子上的上上下下的箭头，有张单子后面好像还有一句话——什么涂片，什么幼稚细胞，他第一眼看到时还在想：难道他的想法幼稚，连细胞也一起幼稚了吗？真是表里如一啊！
林撼跟着高大的老大夫来到另外一间安静的办公室，一高一矮两个老大夫开始小声的对着那张化验单说着什么，高大夫一直在点头，矮大夫却一直不停的摇头，最后，他们一起看向了一旁满脸凝重的林撼。
“有，有问题吗？”林撼紧张的几乎吐不出一句话。
“你是林撼的家属吗？”
“不……哦，哦，算是吧！”这里气氛压抑，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们建议病人马上入院检查，重新做大细胞的血涂片和脊髓穿刺，排除急淋……”
——急淋！林撼的耳朵里轰的一声巨响，身体里好像突然崩塌了什么，他的眼前一团漆黑，天花板一下子压在了头顶，让他身体情不自禁的瘫软，他的手颤抖的几乎无法扶在桌子上，一瞬间，他觉得连呼吸都异常艰难，心脏在疯狂奔跑着，像要急于到底某个终点，各种器官都在高速运转，都疲惫的到了崩溃的边缘。急淋！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他对这个名词太熟悉了，几年前林婉的弟弟林末就是得了这种病，将那个原本平静美好的家庭搅得昏天黑地，最后还是痛苦的离开了深爱他的人们。
“大，大夫……你，你确定吗……会不会，会不会搞错了？我……他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只是有点儿，鼻，鼻子有点儿出血……”他几乎说不成一句完整的话，他无意识的抬手摸摸自己刚刚止住鼻血的鼻子，这噩耗来到太突然，突然得让他的恐惧都来不及缓冲，他语无伦次。
“化验单只对那次的血样负责，我们不排除其中存在错误，我们不能确定，必须做进一步的检查才能确诊或者排除！”
高大夫教科书般冷静而严谨的语言并没有给林撼带来多少宽慰，他知道通常那后面还有另外致命的一个词“但是”，他紧张地看着这两张冷静的有些让人厌恶的面孔，煎熬的等待着那一句生死判决。
“但是，”另一个一直在摇头的矮大夫摘掉那副已经滑到鼻梁的眼镜，终于还是迎合了林撼的等待，奇迹般的出现在了那条预定的轨道上，但依然面无表情，那语气冷静的像一块冰，冒着慑人的寒气，“这份血涂片显示有明显的幼稚细胞，应该立刻进行进一步的检查确诊开始治疗。这张单子是一个月前的，为什么现在才来取结果？如果这种是急性病变，又没有进行特殊的治疗，病人的生存期都非常短，家属最好有个心理准备，有些人出现了出血、发热那些症状就已经……”
“啊——大夫，求求你，救救他，救救他……你再看看，是不是看错了，上次检查还好好的，你看，你看看呀……求求你……”门外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打断了矮大夫的话，林撼僵硬的看着虚掩的门，这个女人的哭泣几乎让他无法呼吸，那声音居然听起来那么熟悉，好像是母亲又好像是小雨，她好像下一秒就会出现在这个房间，绝望的摇着某个大夫的手臂，祈求抱怨、呼天抢地……半天他强迫自己吞了一下口水。
高大夫起身将门关好，轻轻的拍拍他的胳膊：“现在说什么都太早，还是赶紧让病人来做检查吧！”
对于已经深陷恐惧的林撼来说，这句话听起来那么苍白无力。这一切场景都是如此熟悉，这完全是林婉那篇记录文字的翻版，简直预示着这个即将上演的悲剧已经悄悄拉开了序幕。林撼努力的平静着自己的心情，安抚着自己的恐惧，他是这部戏的主角，似乎和被动的林末依然存在不同，至少他从一开始就可以知道那个结局，“大夫，麻烦你，能告诉我，我，我们还有多少时间……”
“这个，现在还不好下定论，需要根据检查结果确定，当务之急是赶紧检查排除……”
“不能再耽误了，需要赶紧确诊采取特殊治疗抑制进一步的恶化，急性的恶化的会很快……”两个大夫一个乐观，一个悲观，他们就像林撼心里的两个声音疯狂的厮打着。
“很快是多久？我，我是说我们需要准备，心理，准备……”
“急性病变如果不采取特殊治疗方案，平均生存期只有三个月……”
是的，是这样，林末就是这样，在不到半年的时间里，他急匆匆的花光了家里所有的金钱和人脉亲情，消耗了全家人所有的温情和信心，然后无情的抛下已然崩溃的父母和姐姐，带着全家人在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幸福和美好决绝的去了另外一个世界！没想到，这个曾经的、遥远的、别人家的故事，这个曾经可以让他高高挂起的故事也会有一天悲剧的落到他的头上，他刚刚还唱着“努力！努力！努力！像奴隶一样努力”，刚刚还卯足了劲儿想着要努力工作，努力挣钱，努力成为小雨称职的丈夫，然后努力和她生一个天使般的孩子……可一转眼，死神就冷笑着冲他摆摆手，告诉他——你歇了吧，我最多给你三个月的时间！
天空无比讽刺的现出了大片蓝色，这个灰蒙蒙的城市居然在一个噩耗传来的正午变得如此晴朗！是在庆祝他的悲剧上演吗？不，不，小小的林撼的悲剧对于这个城市里任何人而言又何尝不是那个可以高高挂起的、别人家的故事！林撼悲哀的想着。
正午的阳光变得格外强烈，白亮亮的晃得人睁不开眼，路上寥寥的行人都像热锅上的蚂蚁，急匆匆的从他身边经过又消失，只有林撼一个人，带着缩在脚下的影子慢悠悠的走过一条又一条街。他的耳畔一遍又一遍的播放着刚刚和两个大夫的对话，他不知道自己该想些什么，他不断的想起那个在门外哭喊着的女人，他的心便不停被那种绝望肆虐的撕扯着——
“老天爷！你在玩我吗？！”他站在空无一人的天桥上，冲着那片在蓝天下显得有些美丽的高楼大厦，冲着平静的如镜子一般的河水大声呼喊——“你确定要这样对我吗？！你凭什么这么对我——”他终于抑制不住心底的悲伤，“你凭什么这么对我——凭什么！”他高大的身体柔弱的像根面条一样瘫坐在地下，任凭眼泪肆无忌惮的倾泻而下，一滴滴的落在滚烫的桥面，又迅速的消失，逐渐的变成了殷红，大滴大滴连成一片……
天黑了，林撼终于走进了小区，他第一次感觉这个城市居然这么大，回家的路这么远，让他走的这么疲惫，经过楼下的车位，那个尖利可恶的女人的那辆白色的宝马又已经赫然停在了他的车位上，他才想起来，自己居然把车忘在了医院，那个让他的世界轰然崩塌的地方。他苦笑着，原来这一切都预示着这个命运的到来，那个离奇的梦，小雨和小军，所有的人们都胜利的穿越了火海，而自己却被一团黑影围困，再也看不到这座城市的蓝天。
“……就去检查一下呗，怕什么，不就是抽一管血吗？再赏他一管骨髓！万一没事呢？那多好，抱着小雨好好生个孩子……”
“……别做梦啦，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剧本都给你写好了，导演让你这场领盒饭，你就等不到下一场，你个演员折腾什么啊……”
林撼一个人在客厅里，席地而坐，他把家里所有的酒都找出来，打开，摆在地上，他要和对面那个宽大的落地穿衣镜里的颓废男人好好的聊聊，他端起一瓶红酒冲着他示意，猛地灌下一口——
“你怎么这么悲观呢？”
“那你怎么就那么乐观呢？”
“这是个可爱的世界，随处都会出现惊喜！”
“你怎么知道一定是惊喜不是惊吓呢？！”镜子里的男人抱着手肘一脸的凝重。
“你看，外面的天空多么晴朗，皓月当空！你在这城里见过这么多的星星吗？没有。这么好的天，我林撼一个好人怎么会倒霉呢？再说，我倒霉也用不着这么普天同庆吧？”
“拜托！别这么自恋好吗？你林撼又不是什么伟人，你倒霉与否与天气好坏有什么关系？！再说，你见过坏人倒霉吗？一雾村的明大流氓倒霉了吗？没有。害死那么多人的富锦大火的关键人物倒霉了吗？没有。就连今天早上那个占你车位的人都算上，她倒霉了吗？没有。这人间原本的模样就是这样，‘好人好报，恶人恶报’只是书里写的好人的美好愿望，又有哪个是实现了的呢？！”林撼又举起一罐啤酒无比伤感的倒进了嘴里，一指镜子里的人说，“别给我说时机未到！”
……
他自说自话，冲着镜子里的自己，扮演着脑子里完全撕裂的两个人，痛苦的挣扎着，愤怒的诉说着，歇斯底里的宣泄着，他一瓶瓶的将那些酒倒进身体里，又一次次的将它们吐出来，他太累了，太疼了，终于蜷缩着床上，沉沉的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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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撼站在医院门口，街上车水马龙，院子里人头攒动，蓝天白云、烈日当头，但是这一切仿佛都与他毫无关联——
“哦——”老医生把滑到鼻尖的眼镜抬到鼻梁上，喉咙里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看一眼手中的化验单，又看一眼林撼，“你是他什么人，家属来了吗……”
“哦，我，我就是……”林撼从心底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见到这张化验单的人都面色异样，小护士是这样，这个高大的老大夫也是这样，那张化验单，他想起来了，那是一个月前的事情了，当时也是因为胃疼来看病，又因为鼻子出血，老大夫给开了验血的单子，他还在这里碰见了多年不见的林婉！后来一系列的乱七八糟的事情，一直拖到现在才拿到结果，他努力回忆着单子上的上上下下的箭头，有张单子后面好像还有一句话——什么涂片，什么幼稚细胞，他第一眼看到时还在想：难道他的想法幼稚，连细胞也一起幼稚了吗？真是表里如一啊！
林撼跟着高大的老大夫来到另外一间安静的办公室，一高一矮两个老大夫开始小声的对着那张化验单说着什么，高大夫一直在点头，矮大夫却一直不停的摇头，最后，他们一起看向了一旁满脸凝重的林撼。
“有，有问题吗？”林撼紧张的几乎吐不出一句话。
“你是林撼的家属吗？”
“不……哦，哦，算是吧！”这里气氛压抑，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们建议病人马上入院检查，重新做大细胞的血涂片和脊髓穿刺，排除急淋……”
——急淋！林撼的耳朵里轰的一声巨响，身体里好像突然崩塌了什么，他的眼前一团漆黑，天花板一下子压在了头顶，让他身体情不自禁的瘫软，他的手颤抖的几乎无法扶在桌子上，一瞬间，他觉得连呼吸都异常艰难，心脏在疯狂奔跑着，像要急于到底某个终点，各种器官都在高速运转，都疲惫的到了崩溃的边缘。急淋！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他对这个名词太熟悉了，几年前林婉的弟弟林末就是得了这种病，将那个原本平静美好的家庭搅得昏天黑地，最后还是痛苦的离开了深爱他的人们。
“大，大夫……你，你确定吗……会不会，会不会搞错了？我……他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只是有点儿，鼻，鼻子有点儿出血……”他几乎说不成一句完整的话，他无意识的抬手摸摸自己刚刚止住鼻血的鼻子，这噩耗来到太突然，突然得让他的恐惧都来不及缓冲，他语无伦次。
“化验单只对那次的血样负责，我们不排除其中存在错误，我们不能确定，必须做进一步的检查才能确诊或者排除！”
高大夫教科书般冷静而严谨的语言并没有给林撼带来多少宽慰，他知道通常那后面还有另外致命的一个词“但是”，他紧张地看着这两张冷静的有些让人厌恶的面孔，煎熬的等待着那一句生死判决。
“但是，”另一个一直在摇头的矮大夫摘掉那副已经滑到鼻梁的眼镜，终于还是迎合了林撼的等待，奇迹般的出现在了那条预定的轨道上，但依然面无表情，那语气冷静的像一块冰，冒着慑人的寒气，“这份血涂片显示有明显的幼稚细胞，应该立刻进行进一步的检查确诊开始治疗。这张单子是一个月前的，为什么现在才来取结果？如果这种是急性病变，又没有进行特殊的治疗，病人的生存期都非常短，家属最好有个心理准备，有些人出现了出血、发热那些症状就已经……”
“啊——大夫，求求你，救救他，救救他……你再看看，是不是看错了，上次检查还好好的，你看，你看看呀……求求你……”门外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打断了矮大夫的话，林撼僵硬的看着虚掩的门，这个女人的哭泣几乎让他无法呼吸，那声音居然听起来那么熟悉，好像是母亲又好像是小雨，她好像下一秒就会出现在这个房间，绝望的摇着某个大夫的手臂，祈求抱怨、呼天抢地……半天他强迫自己吞了一下口水。
高大夫起身将门关好，轻轻的拍拍他的胳膊：“现在说什么都太早，还是赶紧让病人来做检查吧！”
对于已经深陷恐惧的林撼来说，这句话听起来那么苍白无力。这一切场景都是如此熟悉，这完全是林婉那篇记录文字的翻版，简直预示着这个即将上演的悲剧已经悄悄拉开了序幕。林撼努力的平静着自己的心情，安抚着自己的恐惧，他是这部戏的主角，似乎和被动的林末依然存在不同，至少他从一开始就可以知道那个结局，“大夫，麻烦你，能告诉我，我，我们还有多少时间……”
“这个，现在还不好下定论，需要根据检查结果确定，当务之急是赶紧检查排除……”
“不能再耽误了，需要赶紧确诊采取特殊治疗抑制进一步的恶化，急性的恶化的会很快……”两个大夫一个乐观，一个悲观，他们就像林撼心里的两个声音疯狂的厮打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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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性病变如果不采取特殊治疗方案，平均生存期只有三个月……”
是的，是这样，林末就是这样，在不到半年的时间里，他急匆匆的花光了家里所有的金钱和人脉亲情，消耗了全家人所有的温情和信心，然后无情的抛下已然崩溃的父母和姐姐，带着全家人在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幸福和美好决绝的去了另外一个世界！没想到，这个曾经的、遥远的、别人家的故事，这个曾经可以让他高高挂起的故事也会有一天悲剧的落到他的头上，他刚刚还唱着“努力！努力！努力！像奴隶一样努力”，刚刚还卯足了劲儿想着要努力工作，努力挣钱，努力成为小雨称职的丈夫，然后努力和她生一个天使般的孩子……可一转眼，死神就冷笑着冲他摆摆手，告诉他——你歇了吧，我最多给你三个月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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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的阳光变得格外强烈，白亮亮的晃得人睁不开眼，路上寥寥的行人都像热锅上的蚂蚁，急匆匆的从他身边经过又消失，只有林撼一个人，带着缩在脚下的影子慢悠悠的走过一条又一条街。他的耳畔一遍又一遍的播放着刚刚和两个大夫的对话，他不知道自己该想些什么，他不断的想起那个在门外哭喊着的女人，他的心便不停被那种绝望肆虐的撕扯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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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去检查一下呗，怕什么，不就是抽一管血吗？再赏他一管骨髓！万一没事呢？那多好，抱着小雨好好生个孩子……”
“……别做梦啦，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剧本都给你写好了，导演让你这场领盒饭，你就等不到下一场，你个演员折腾什么啊……”
林撼一个人在客厅里，席地而坐，他把家里所有的酒都找出来，打开，摆在地上，他要和对面那个宽大的落地穿衣镜里的颓废男人好好的聊聊，他端起一瓶红酒冲着他示意，猛地灌下一口——
“你怎么这么悲观呢？”
“那你怎么就那么乐观呢？”
“这是个可爱的世界，随处都会出现惊喜！”
“你怎么知道一定是惊喜不是惊吓呢？！”镜子里的男人抱着手肘一脸的凝重。
“你看，外面的天空多么晴朗，皓月当空！你在这城里见过这么多的星星吗？没有。这么好的天，我林撼一个好人怎么会倒霉呢？再说，我倒霉也用不着这么普天同庆吧？”
“拜托！别这么自恋好吗？你林撼又不是什么伟人，你倒霉与否与天气好坏有什么关系？！再说，你见过坏人倒霉吗？一雾村的明大流氓倒霉了吗？没有。害死那么多人的富锦大火的关键人物倒霉了吗？没有。就连今天早上那个占你车位的人都算上，她倒霉了吗？没有。这人间原本的模样就是这样，‘好人好报，恶人恶报’只是书里写的好人的美好愿望，又有哪个是实现了的呢？！”林撼又举起一罐啤酒无比伤感的倒进了嘴里，一指镜子里的人说，“别给我说时机未到！”
……
他自说自话，冲着镜子里的自己，扮演着脑子里完全撕裂的两个人，痛苦的挣扎着，愤怒的诉说着，歇斯底里的宣泄着，他一瓶瓶的将那些酒倒进身体里，又一次次的将它们吐出来，他太累了，太疼了，终于蜷缩着床上，沉沉的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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