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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寄居者(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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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订阅比例不足,此为防盗章, 12小时后恢复。  睡着的忽悠蛋和世间其他十七八岁的花季男孩儿没什么区别, 微微蜷缩着, 偶尔咕哝一两句梦话。等彻底睡熟了,姿势千奇百怪,打都打不醒。

    萧泽拧开了壁灯, 光线不甚明亮, 但足以端详清楚旁边的人。他把林予仔细打量了一遍, 抓住了刚才那双摸他的手。

    手上连一层薄茧都没有, 如果真是乡下什么小月姐的孙子, 从小不用下地干活儿?就算不下地,也不可能娇生惯养。

    再往下,短裤外的膝盖和小腿都光溜溜的,没有多余的肌肉, 应该没有劳碌奔波过。萧泽把林予摆弄了一番,然后又下床打开了林予的背包。

    算准附近居民的近况,肯定提前做了功课, 而且估计不是单独作案。

    萧泽把背包翻了个底朝天,里面只有几件换洗衣物和两本书, 一本是《笑话大全》,一本是《笑话大全新编》。

    真他妈, 瞎子看什么书。

    萧泽没搜集到什么有用信息, 他重新关灯躺下, 也准备走一步看一步。本来以为这忽悠蛋只是想骗钱, 所以打算之后折磨折磨对方就得了,可是这家伙趁他睡着居然摸他的脚,这就不太正常了。

    别是个小变态。

    一切归静,那条薄被仍在中间堆着,两个人各占据一边,终于谁也没再折腾谁。晨光熹微时,林予梦见了鹅毛大雪,他裹紧自己的棉袄,在雪地里冷得栽了个跟头。

    雪是软的,可雪地上的大树是硬的,撞得他好疼。

    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他卷住了被子,滚到了萧泽旁边,正对着萧泽冷峻的面孔。萧泽盯着那双杏子一样的眼睛,操着刚睡醒时沙哑的嗓音:“看什么?”

    林予反应很快:“我什么也看不见。”

    萧泽又问:“昨晚摸我脚干什么?”

    林予回答:“其实我有一个梦想……我想攒钱开个盲人按摩店。”

    “是攒钱还是骗钱?”萧泽嘲讽了一句,翻身下床进了浴室。林予舒了口气,刚才可真是吓死他了,差点就要露馅。

    陪着孟老太吃过早餐就告了辞,林予背着自己的书包跟萧泽走了。他坐在吉普车的副驾上一动不动,总担心对方半路停下把他踹出去。

    萧泽单手握着方向盘,也不说话,看得出来不高兴,但看不出来是一分不高兴,还是十分不高兴。

    林予双目无神:“表哥,你的店在哪啊,附近有公园吗?”

    萧泽回道:“有,还挨着市公安局,你作案小心点。”

    林予干笑:“表哥你真幽默。”

    萧泽没骗人,那栋带阁楼的二层小楼位置不错,周边好几个大单位的宿舍,环境好,治安也好,警/察见天牵着两条大德牧巡逻。

    终于到了,林予小心翼翼地开门下车,握着导盲棍跟在后面,走上台阶后乖乖地站在盲道上,带着初来乍到的无措。

    萧泽已经掀开了卷闸门,一阵子没来,门上被喷了涂鸦,他扭头见林予傻乎乎地站着,说:“过来吧,直走。”

    “嗯!”林予的戏从早上睡醒就开机了,他按照萧泽的指示直走,走了三步后便放缓了速度,因为玻璃门还关着。

    萧泽说:“一直走,不用停。”

    周围没什么人往来,层叠的大树叶子遮天蔽日,二层楼洋气又可爱,玻璃门干净得闪着光。林予带着微笑咬着牙,直愣愣地往前走,面不改色地对玻璃门来了场碰瓷。

    脑门儿磕得红了一片,操他妈了真是。

    萧泽揣着裤兜看戏:“不好意思,刚刚忘了开门。”

    “没关系,我头硬。”林予摸索着推开门,导盲棍在木地板上留了一连串的音符,他站好摘下书包,从里面的小兜中拿出了一卷纸币。

    “表哥,我这儿都是散票,你数数,当我的房租。”

    萧泽倒是没想到:“你要给我交房租?”

    “嗯,我姥姥和你姥姥是故交,但说到底没有亲缘关系,亲兄弟还明算账呢,我不能白吃白住。”林予面色诚恳,紧紧地攥着那一卷钱,“我看不见,也不知道收钱的时候有没有被唬弄,暂时就这么多。”

    满室静,只有彼此淡淡的呼吸,萧泽知道缺德玩意儿未必有张作恶的脸,但面前这张恳切真诚的面孔却着实让人硬不下心来。

    他接过钱又塞进林予的书包,嫌弃道:“块儿八毛的,你以为做公交车呢。”

    林予盯着萧泽的胸膛,眼睛一眨不眨:“那我打工,我虽然看不见,但是耳朵特别好使,可以看店。等楼上楼下熟悉了,我还能打扫卫生。”

    萧泽心想,不等你熟悉就滚蛋了。

    一楼是书店,二楼是住人的房间,林予还以为自己以退为进的苦肉计挺成功呢,结果被领到三层的小阁楼后彻底傻了眼。

    冬冷夏热的小小一间房,半边还是倾斜的,跟被削了似的。他立刻闷出了一身汗,装作好奇地问:“哥,这儿怎么这么热啊?”

    萧泽回答:“晚上就凉快了,这儿安静,方便你联系天上各路神仙。”

    林予点点头:“谢谢哥。”

    脚步声远了,萧泽下楼去放行李。林予关上门气得直蹦,然后把包甩到了墙边的单人床上。他蹦上床仰躺着,盯着被削了一半的天花板开始絮叨。

    龙生九子,只有他流落凡间被二百五欺负。

    脑门儿还疼呢,还住这桑拿房……

    千万别让他算出来姓萧的是什么命数,算命男孩儿路子野,绝不会轻易把对方原谅!

    可真热啊。

    林予觉得屁股底下硌得慌,动了动掏出来他的残疾证。证件是假的,因为同样算得准的话,瞎子会更让人觉得神,而且残疾人属于弱势群体,城管赶人的时候不会太凶。

    所以他就先这么装着吧。

    关了许久的店要开始营业,萧泽准备把一楼收拾布置一下,窗户边有单人沙发,他让林予坐在那儿擦书皮,自己整理其他的。

    “哥,我摸着书皮都皱巴了。”林予拿着一小块布,“都是旧书吗?我有两本《笑话大全》,也搁店里卖了吧。”

    萧泽重新摆了摆书架的位置,浑身汗水淋漓:“给我讲个笑话。”

    林予随便想了一个:“朋友向我抱怨,上班迟到被扣了奖金,车子还撞了护栏,钱包又丢了,至今还没搞过对象,简直一无是处。”

    萧泽面无表情。

    “我安慰他,”林予还有半句才讲完,但是自己先乐了,“你怎么会一无是处呢,你是处男啊!”

    林予抱着一摞书笑歪在沙发上,整个人被外面洒进来的阳光笼罩着,像一幅暖色调的油画。萧泽抱臂靠着书架欣赏,半晌过后幽幽问道:“表弟,你还是处男么?”

    笑声戛然而止,林予面上的阳光迅速变成了火光,他甚至还出了点汗。情急之下拿手里的抹布擦了把脸,尴尬地回答:“表哥,我今年才十七。”

    萧泽故作忧愁:“眼睛又看不见,以后可怎么找对象啊。”

    林予利落地回答:“表哥,你现在可能不信,其实我不是普通人,所以这些七情六欲都妨不了我,姻缘什么的无所谓。”

    “是么,你不是普通人?”萧泽突然觉得有这么个弟弟解闷儿也不错,“七仙女还为爱下凡呢,你比神仙还骨骼清奇?”

    林予开始装逼:“天机不可泄露,不过我的骨骼真的还行,不管经历什么风吹雨打,都始终水灵灵的。”

    萧泽不置可否,只当又听了个笑话。

    可能是闷头干活太无聊了,两个人从互不理会变得偶尔交谈两句,林予演得很投入,萧泽半字都不信,但好歹让冷清的店里热闹了些。

    上千本书擦得林予手腕子都要断了,他观察着这间书店,感觉从风水上讲还差点什么。于是先装瞎,问:“哥,你能告诉我这层的布局吗?”

    萧泽大概说了说,林予听完沉思片刻:“哥,这个门市的布置是讲究风水的,毕竟要开门做生意,我建议把吧台换个位置。”

    “你还懂风水?”

    林予换了种自信的神态:“当然了,我的梦想就是给富豪看豪宅的风水,赚一笔就吃香喝辣了!”

    萧泽反问:“你的梦想不是开盲人按摩店么?”

    “……我广撒网,遍捞鱼。”林予不嘚瑟了,否则得意忘形容易露陷。他继续说道:“吧台相当于小厨房,只要烧水就见了火,所以不能搁在西北角。因为西北角最忌火,那叫火烧天门,是凶局。”

    萧泽并不相信:“怎么个凶法?”

    林予好似如数家珍:“事业不顺,你看你要辞职了吧。财物不保,你看姥姥输钱了吧。还有脾气暴躁,你昨晚踹我那么大劲儿,我现在屁股还疼呢。”

    他说完顿了顿,又补充道:“而且这个店需要点活物,不是指人,可以养几条金鱼,能招财化煞。”

    萧泽这才接腔:“还真有活物,收拾完就去接回来。”

    两个人把一层书店归置得焕然一新,期间还有顾客来询问营业时间,都弄妥后,萧泽带着林予开上吉普车走了。

    半小时后,他们在一家猫舍接上了所谓的“活物”。

    林予都惊了,谁能想到一个大男人居然养了六只猫!他这才反应过来,那栋小洋楼上貌似挂着个牌子,写着“猫眼书店”。

    回店里的路上,后排卧着四只,林予抱着一只,脚下还趴着一只。他轻轻捋着橘猫的后背,忍不住问:“哥,它为什么叫陶渊明?”

    萧泽说:“肥,懒。”

    “肥,懒,可是跟陶渊明有什么关系?”

    萧泽又说:“我烦陶渊明。”

    “行吧……”林予摸着橘猫的软毛,默默记了一遍六只猫的名字,“白猫叫老白,黑猫叫小黑,加菲猫叫加菲,橘猫叫陶渊明,最大的那只叫萧名远,最漂亮的那只叫孟小慧。”

    林予有感而发:“哥,那两只的名字好像人名啊。”

    “嗯。”萧泽应了一声。其实他爸叫萧名远,他妈叫孟小慧,但是他跟小忽悠蛋解释不着。

    把六只猫接回了家,这下万事俱备,只等开门大吉。晚上吃过饭,林予在二楼的客厅磨蹭着不走,小阁楼又潮又热,他才不想上去,于是赖在沙发上吹空调看电视,还有水果吃。

    萧泽拿着T恤短裤准备洗澡,经过的时候问:“节目好看么?”

    又诈我,林予啃着苹果:“看不见!主持人的声音挺好听!”

    萧泽洗澡去了,外面有风声,估计凉快了不少,正好插播广告,林予干脆关掉了电视。他起身回阁楼上,边走边揉眼睛,装瞎还挺累,直瞪瞪的,搞得他眼酸眼胀眼疲劳。

    经过一整天的暴晒,即使天黑了,阁楼里也依然闷热无比。林予把斜面的窗户推开,让凉风往里灌,他探出头去,发现窗户外面就是小洋楼的最高处——一片屋顶。

    林予踩着飘窗矮榻就爬了出去,他紧贴着屋顶的墙面移动,然后找好位置躺倒,两手枕在脑袋下,吹着夏日夜风,看着满天繁星。

    他有点美,清清嗓子:“天对地,雨对风,大陆对长空。”

    喵呜一声,把陶渊明招来了。

    “雷隐隐,雾蒙蒙,日下对天中。风高秋月白,雨霁晚霞红。”

    老白和小黑也来了。

    “牛女二星河左右,参商两曜斗西东。河对汉,绿对红,雨伯对雷公。”

    加菲也出现在了窗台上,估计萧名远和孟小慧紧随其后。

    林予享受得闭上了双眼,任微风抚摸他的脸颊,结果微风有变大风的趋势,抚摸也变成了抽耳刮子。“过天星似箭,吐魂月如弓,驿旅客逢梅子雨……”这他妈不是梅子雨,是雷阵雨!

    天上哪还有星星,黑云覆盖着黑夜,道道闪电劈下,声声惊雷乍起,豆大的雨点铺天盖地,天塌了个子高的先牺牲,雨砸下来屋顶先殉命。

    狂风大作,林予急忙往窗口移动,眼看移到窗边了,他已经浑身湿透!电闪雷鸣间夹杂着雨声,深灰的屋顶不断有雨水滑落。

    “我靠!”

    “跐溜”一下!林予滑了一跤,在跌下屋顶的瞬间,他死死地扒住了窗沿!

    浴室里的水声停了,萧泽抽了块毛巾擦头发,隐约听见楼上有人在叫唤。他推开淋浴间的玻璃门,站在洗手台前刷牙,好像叫声还在继续。

    林予高声呼救:“哥!救命啊!”

    “表哥!亲哥!救命啊萧大哥!”

    萧泽漱完口还没穿衣服,只在腰间围着条浴巾,他狐疑地打开浴室门,终于听清了林予的叫喊。不止是叫喊,还有六只猫狂躁的喵呜声,更裹挟着风雨雷电的怒吼。

    萧泽快步奔上阁楼,只见窗户大开,六只猫在飘窗和窗台上急得吱哇乱叫,大雨不断打进来,林予的嗓子已经接近沙哑。

    他大步上前抓住林予的手腕,然后用尽全力拉拽对方。林予的皮肤湿滑冰凉,被他死死地扣着,手腕上迅速生了圈红痕。

    好歹是救上来了。

    林予死里逃生,腿脚发软地跌坐在地上,他抱着萧泽的大腿,分不清脸上全是雨水,还是夹杂了泪水。

    “哥哥……”他在浴巾上蹭蹭,“我叫你那么多声你才来,我怕死了……”

    萧泽怒极:“你他妈爬房顶上干什么!”

    林予被吼得一愣,委委屈屈地说:“我看星星……”

    萧泽接着骂:“你他妈一个瞎子看星星?!”

    “世界那么大,我想瞎看看……”林予还没说完就被踹到了一边,不凑巧的是他刚才一直抓着浴巾,现在浴巾还在手里攥着,但是萧泽已经……一/丝/不/挂了。

    我靠,还挺雄伟。

    萧泽面不改色,反正这东西是瞎子,什么也看不到。

    林予已经莫名害了臊,他倒在地上,目光在萧泽雄伟的那处盘旋,有感而发:“……鹤舞楼头,玉笛弄残仙子月,凤翔台上,紫萧吹断美人风。”

    这人的根线,不会是在那玩意儿上吧。

    可真叫人脸红。

    爱女和女婿相继离去,孟老太两口子白发人送黑发人,着实伤心了两年。后来家里就不许提这些伤心事了,但孟老太憋不住话,在萧泽一懂事的时候就讲了个天花乱坠。

    什么你妈妈拼了命把你生出来的,大出血,最后的遗愿就是不想在墓园憋屈,说完以后笑着走的。

    然后你爸爸不吭不哈地处理后事,抱着你妈妈的骨灰盒就去考察了。他在高山密林撒骨灰,结果失足坠崖。他还提前留了封信,谁出个门还这样安排?

    孟老太当时连哭带笑地说,你爸爸那是找你妈去了。

    萧泽听完没哭,因为他的记忆里关于萧名远和孟小慧的内容基本为零。他揣着父母的这段故事在大院里喝汽水,越喝越饱,也越觉得他爸妈挺酷。

    从那以后,姥爷和姥姥偶尔会给他讲个片段,但他从来不主动问,讲就听两句,不讲也不强求。姥爷讲得煽情,姥姥讲得夸张,结合着一比较,还经常发现细节对不上号。

    也不知道到底是谁瞎编,反正萧泽懒得研究。

    他真没觉得自己不幸,吃穿不愁,该读书就读书,该打架一定要打赢。哪个邻居或长辈为他叹息一声,他都配合地低头片刻,仿佛自己心里有些苦。

    其实真没有,他一直活得挺惬意。

    不过他也曾在某段时间抽疯,探寻人死了归往何处,会不会有来生?阴阳五行看得直犯困,上课偷翻《马太福音》还被点名批评。

    后来他也倦了,好奇心逐渐淡去,他把那几本闲书全卖给了收废品的。卖了一块钱喝汽水,还是越喝越饱,而且满嘴的橙子味。

    所以,遇见鬼是命里注定的话,那只能认了。

    既然认了,就顺便打听打听。

    萧泽的好奇心又升腾而起,他想问问立春有没有见过萧名远和孟小慧,想知道他爸妈离开之后依旧情比金坚,还是感情破裂分道扬镳?

    过去的岁月,他爸妈是否曾在他的四周游荡。他写作业的时候他爸爸是不是看着他?他嘀咕孟老太不着调的时候他妈妈是不是很赞同?

    他第一次看着同志电影纾解的时候,没把二老直接气得魂飞魄散吧?

    萧泽想了很多,快把自己想乐了。然而他嘴角都还没勾起,先被林予缠在了身上。林予环着他的脖子,而后又努力靠近,一下下顺他的后背。

    “哥,原来萧名远和孟小慧是叔叔阿姨的名字吗?”林予离得太近了,说话间气息都拂了过来,“你很想他们吗?如果你心里难受,就抱着我哭吧。”

    萧泽明明想笑:“松开我,哭什么哭。”

    林予不信,非要给予安慰:“你肯定特别想他们吧,你要是真的难过就别憋着,憋坏了怎么办啊。”

    萧泽本来想推开忽悠蛋,但是听着对方一句句的絮叨,莫名觉得身心变软。他懒得抬手,也懒得动弹,闭上眼说:“别叨叨了,睡觉。”

    林予保持着姿势:“那晚安,明天睡醒我就帮你问。”

    时间本来就不早了,睡眠期间又是时光飞逝的阶段,感觉明明闭上眼睛没多久,再缓缓睁开天就亮了。

    立春那晚从书店逃跑后就回来孝水,他基本也就是在城市和县城之间晃荡。其实挺奇怪的,活着的时候生于斯,长于斯,却日日奔波没注意过这座小县城的点滴。现在人死了,走走停停四处游荡,反而觉得一条破旧的街都很有意思。

    萧泽先醒,主要是左臂的酸麻感太过强烈,手肘内侧却越来越痒。一睁眼就看见林予枕在他胳膊上,若有若无地张嘴啃着他的皮肤。

    “忽悠蛋,起床了。”

    林予迷茫地睁开眼:“我梦见姥姥了。”

    萧泽刚睡醒,嗓音沙哑:“姥姥干什么了?”

    林予吞咽口水:“姥姥炖了一只大肘子,我还没啃完呢。”

    啃着自己的胳膊,这家伙反倒先委屈上了。萧泽起身去洗漱,不自觉地看了眼旁边的空床。等收拾完换了衣服,见林予抱着被子又打起了呼噜。

    巴掌都已经抬起,结果走到床边却没打下去。萧泽抓起林予的一只脚腕,把纱布解开,趁着人睡着给重新换了点药。

    “哥,你对我太好啦。”

    幽幽这么一句,还含着兴奋,萧泽不知道林予什么时候醒的,不过自从昨晚见识林予金蝉脱壳后,对方任何行为都不会让他奇怪了。

    萧泽瞄过去一眼:“你再不起,我还能对你更好。”

    林予吓得赶紧起床,两脚沾地试了试,已经不怎么疼了。刚一下床,才反应过来:“我靠!立春大哥去哪了!”

    他生怕立春又跑了,火速洗漱换衣服,收拾完和萧泽下楼退房。

    庆幸的是,电梯门打开,立春正好站在里面,看见他们俩之后还笑了一下。林予舒了口气,瞬间安心,这时萧泽长腿一迈,直接就进去了。

    “我操!哥!”林予急得五官拧巴。

    萧泽也拧着眉毛看他:“咋呼什么。”

    林予结结巴巴地解释:“你刚才……横穿了立春大哥……”

    萧泽顿时五雷轰顶,他闪开一步看着空气,还是不确定,面上冷静地问:“他在电梯里?”得到肯定答案后,他对着空气补充,“不好意思,踩到你了。”

    两人一鬼离开了酒店,县城不大,开着吉普车晃悠,想去哪条街都是眨眼的工夫。萧泽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手搭在车窗上,耳朵里是林予一个人的“对话”。

    “立春大哥,你去哪了?”

    “我瞎转悠,随便走走。”

    “吓死我了,还以为你又跑了。”林予揉揉肚子,“立春大哥,你认识别的鬼吗?”

    他还没忘萧泽的问题,于是出声询问。立春明显愣了一下,不好意思地说:“我还是人的时候都没什么朋友,更别说鬼魂了。”

    林予犹豫着看向萧泽,怕答案让对方失落。他干脆继续问:“那你总该见过别的鬼吧,都有什么样的?能给我讲讲吗?”

    立春回想道:“什么人都有,有早夭的婴孩,也有年轻人,老年人就更多了。”

    “那……”林予很疑惑,“如果死了以后魂魄就在世界上游荡,那密度会不会太大了?街上站满了鬼吧?”

    立春兜着帽子,回答:“也就能停留不到一年的时间,到时候自然就烟消云散了。”

    那等于说明,立春肯定没有见过萧名远和孟小慧。林予有些懊恼,他以为自己能看见立春的魂魄,从而可以替萧泽了解父母死后的片段,然而看来不行。

    吉普车在国土局宿舍门口停下,萧泽熄了火。他大概从林予的沉默中猜到了答案,没多说什么,只解了安全带,说了句“下车”。

    进入小区,立春在前面自顾自地走,林予跟在萧泽身边,终于鼓足勇气开口:“哥,立春大哥说,死后只能停留不到一年,所以……”

    萧泽点了根烟:“没事儿,那就算了呗。”

    林予不太好受:“叔叔阿姨肯定一直在一起,他们也会想你的。”

    萧泽其实就是好奇而已,这会儿被林予渲染得真有点提不起劲。他侧脸朝林予吹了口烟,笑道:“别琢磨了,谢谢你帮忙,中午请你吃炖肘子。”

    他们说话的工夫,立春已经停在了一处单元楼门口,仰头看着三楼的防护窗,似乎不打算上去。楼里有位大姐走出来,看样子是准备去上班。

    林予问:“立春大哥,你不上楼看看吗?”

    立春答非所问:“你看防护窗上有个鸟窝,那一窝燕子成天叽叽喳喳地叫,每天早晨都不用定闹钟。”

    林予抬头望去,看见了窝里的几只雏鸟。

    “我跳楼之后,单位联系了我哥。我哥赶过来,要面对和接受我自杀身亡的事实,要着手处理我的后事,还要和单位进行交涉。”立春也望着那窝雏鸟,“小时候一起长大,互相支撑,死了,却给他添了好多麻烦。”

    林予说:“立冬大哥很辛苦,经常加班,搬家都要等到半夜。”

    立春兜紧帽子,他露着的一点点皮肤在阳光下几近透明。

    “我哥悄悄给我办了后事,什么亲戚都没通知,更不敢告诉我妈。”他有点想哭,“我以为他只是没想好怎么开口,后来才发现他压根儿就没想说。”

    “立冬大哥一直假装你,怕小花奶奶受不了刺激。”

    “是。”立春顿了好久,“但迟早有瞒不住的一天,所以他既要辛苦地假装我,又要担心将来被我妈知道怎么办。我死了还这么拖累他,我真不是东西。”

    又是久久的沉默,林予连安慰都不知道如何开口。

    很长时间过去,立春悲凉地说:“可我实在走不下去了。”

    离开国土局宿舍,他们又去了立春的老家,也就是孝水县城周边的一个小农村。村里的路不算好走,有些颠簸,路过的村民会好奇地打量车里的人。

    到了一处院子前停下,立春下车进去待了一会儿。林予看着紧闭的大门说:“又旧又破,立春大哥家比别人家艰苦。”

    萧泽认同:“小花奶奶一个人拉扯俩儿子太难了,肯定没闲钱整修房子。”

    过了大约半小时,立春从院子里出来,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他们离开,最后停在了村子入口的大槐树下。树旁有一盘石磨,小孩儿们站在上面玩儿,推推搡搡摔了也不哭,都特皮实。

    立春独自坐在后排,看着窗外说:“我妈生我和我哥的时候,几乎全村的人都来祝贺,都特别羡慕。村里人重男轻女,都稀罕儿子,我家又是一下生了双胞胎,别人都说我家福气旺。”

    后来立冬立春的爸爸在外面打工出意外过世,小花奶奶成了拉扯俩儿子的寡妇。大家又都开始同情他们,说他们家命途不济,没福气。

    “我和我哥从小就一个目标,长大了赚钱让我妈过好日子。”立春的声音很轻,不像讲述故事,像梦呓,“对于村里的人来说,盖房子娶媳妇是人生大事,要是进了县城就等于大出息了。”

    立春和立冬在学习上没让小花奶奶费过心,他们深知以自己的条件身份,和大多数寒门学子一样,努力学习大概是唯一的捷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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