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萍踪碎影——上海和天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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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海和天津,是我童年时代的梦想。

    一九七六年初,母亲去上海第一医院进修妇产科。随后,父亲去了天津进修外科。上海和天津成了我们兄妹魂牵梦绕的地方。

    儿时关于上海的记忆,甜蜜而浪漫。那是精美的冠生园奶糖;是有款有型的小裤脚的上海时装;是面皮白净头上戴满卷发器的上海女人

    关于天津的记忆就惨烈得多。因为唐山大地震。地震发生的半个多月里,父亲音讯全无,生死未卜。天津!天津!所有的亲朋故友、领导同事都念叨着那个遥远的北方城市陷入绝望的等待。直到十六天之后,我们才知道还活着。那一夜他正是值班医生。死里逃生之后,他亲眼目睹了尸体枕藉、哀号遍野的人间惨剧。作为外科医生,他三天三夜没有合眼,头两天只以半块馒头充饥。他拼命工作,完全忘我了。

    上海和天津,有许多相似之处。比如历史上都属于通商港口,华洋麋集,五方杂处。解放后同为直辖市,都属于经济重镇它们之间更有无所不在的巨大差异。一个城市的发展变迁,饱含整体市民的笑声泪影、血汗筋骨、心智精魂。匆匆过客,无权置喙。然而一个地域、城市的民风民心,颇可以从细节上知微见著,比如语言,比如饮食。

    天津话,就象马三立和常氏兄弟所说的天津相声一样,铿锵响亮,透着憨劲和幽默,却绝无北京说话的油滑,但你千万别以为天津人迂直了。走在天津的大街上“您”“劳驾”不绝于耳。他们对成年女性一律“姐姐”相称。寒冬腊月,一位头发灰白拉三轮车的大叔细心为我掖好车厢的挡风帘“姐姐,您安心坐着,别冻着,我这就给您送到。”让人凭添游子归家的温暖情怀。半年前,为了赶在出国前购齐两套散文集,我把长途电话直接挂到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接电话的是一位姓“甘”的大姐。声音清亮柔和。她听了我的要求,有些为难,因为散文集不齐全了。我很失望,告诉她我无法久等。她略一沉吟,爽朗回应:

    “成!我来想办法。你明天给我电话。”问题解决了。

    我和不少天津人打过交道。他们就像你的街坊张大爷刘大姐一样亲切。他们给你的感觉是普罗大众的白菜味;是超越功利防守的家常味。

    人们常说的吴侬软语,在我看来并不指上海话而是苏杭一带的方言。杭州人即便是须眉男儿,说起话来也显得谦和儒雅。上海话听起来语速偏快,嘈嘈切切的让人联想到石库门亭子间的男情女怨,飞短流长。据说,上海话没有敬语,老少尊卑统称为“侬”人去世,无论亲疏,一律为“死掉了”上海人不说“劳驾”说“帮帮忙”然而很多时候“帮帮忙”有着“你得了吧”“你算了吧”的抢白意味。我唯一能够毫不费力听懂的上海话是“阿拉上海伲”还有就是“小赤佬”后者是从影视剧里听来的。上海人说“阿拉上海伲”的时候,最后一个字发去声,掩不住的地域优越感四处挥发。哪怕是从“下只角”狭窄的弄堂走出来的女子,说的时候也眼波流转,顾盼生辉。仿佛只要沾着上海的地气,喝着上海的怪味自来水,就有了更高贵的种性,成了上海宝贝。

    在异乡,我喜欢逛小食品街,品尝风味小吃还有家常菜。那是立足民间,最不容易吃腻的菜,弥漫着市井的草根香气。

    上海和天津在历史上都算开放的移民城市。角色繁复,人品庞杂。这里不会形成压倒一切的菜系,不会有川菜那种舍我其谁,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的霸气。这两地的菜不刺激,不花哨,都有待客的殷勤和居家的朴实,然而却大异其趣。

    天津的饮食店一般门大厅大,宽敞明亮,布置简洁,像天津人的心胸一样。他们一般用大盆大盘上菜。我慕名去吃炸酱面,端上来的是一个大海碗,筷子粗的面条蜿蜒曲折躺满了大半盆。一小碟配料有蛋丝,黄瓜丝,都有铅笔那么粗,所谓炸酱,是黏糊糊的一团。我不幸还点了一盘海米炒胡瓜,上菜的盘子在南方一般用来盛两斤多重的清蒸鱼才用的。我一个人面对如此规模的食物,不得不佩服天津人的胃口。

    上海菜馆与之形成鲜明对照。无论是“夏面馆”还是“小沪人家”或者是街角的个体餐馆,均装修雅致,布局精当。一菜一式,总见匠心。端上来的菜碟,有方有圆有扇形,纤巧雅致,菜量不多不少刚够解颐又不至于吃腻,十足江南人精致婉约的审美情致。

    集体无意识的话语习惯与饮食流风最能体现一方水土的民众心性。

    天津身傍京城,背依华北大平原,颇有燕赵刚健粗犷的遗风。表现在语言上,是披肝沥胆的率直与热忱;表现在饮食上,是“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豪侠之气。他们的家常菜,体现了农耕时代丰衣足食的人生理想。那怕是闻名遐迩的狗不理包子或者天津大麻花,也大大咧咧,那是唯恐你吃不饱的殷勤。

    上海地处长江三角州,江浙环绕。上海本质上脱胎于江南文化,既没有燕赵文化那样厚重的积淀,也不象闽粤文化那样带有蛮荒之气。它富丽未必堂皇,精明又不失纤巧。但是上海文化却又有别于江南文化,它有租界文化的烙印,少了一份江南文化优雅的书卷气。上海人以“优渥富足”“精巧雅致”为美。他们言谈中散发出来的为外地人所诟病的本地沙文主义,与其说是对外地人不如说是对贫穷、落伍的的鄙弃。“饿煞鬼投胎”一般的大吃大喝、大啃大嚼尤其被上海人鄙视。

    上海人嘲弄外地饮食的“粗放”却不料自己也遭到外地人的嘲笑。比如上海人吃大闸蟹,就是一道景观。一位曾在杭州当兵的朋友,绘声绘色地描绘他的两位上海战友:参军时居然带着全副吃蟹工具,有小锤子、小挖勺、小钳子、小耙子不一而足。吃的时候,蟹壳内每个旮旯角落全无遗漏;每一丝肉搜罗殆尽,犹如外科手术一般精细彻底。不知道这是否符合上海宝贝的格调生活。

    现在,上海作为全国白领文化最为成熟的地区,小布尔乔亚流溢成灾。上海小资在北京市井见到“红烧卤大肠”便皱眉掩鼻,连带着对北京倒了胃口。如此株连,实在是一种忘本。只需略加考据,就知道上海本邦菜的本源正是“浓油赤酱”的风格。本邦菜中也有“红烧大肠”肥腻至极,恰恰是满身油汗的“短衣帮”劳作之后补充体力的至味。不知道矜持的上海小资作何感想。

    鲁迅先生在“京派”和“海派”一文中,对京派文人和海派作家有一番阐释:

    所谓“京派”与“海派”本不指作者的本籍而言,所指的乃是一群人所聚的地方,故“京派”非皆北平人“海派”亦非皆上海人。但是,籍贯之都鄙,固不能定本人之功罪,居处的文陋,却也影响于作家的神情。孟子曰:“居移气,养移体”此之谓也。北京是明清的帝都,上海乃各国之租界,帝都多官,租界多商,所以文人之在京者近官,沿海者近商,近官者在使官得名,近商者在使商获利“近官言名”“近商言利”确实道出了草根民众的心性源头。

    天津长期受京城文化的濡染,近官言名。民风之中多了一份超功利的承担和血性。即便是小说神鞭里的市井流氓“玻璃花”也有“死扛”的硬气。

    上海一个半世纪的世事流变,堪称传奇。从春申江畔一片沉睡的土地,蓦然成为喧闹的十里洋场,及至如今,更成了国际嘉年会的前台。曾几何时,帮会头目、洋行买办炙手可热;交际明星、马路政客名扬一景。文戏武戏、正剧闹剧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上海因此成了全国受宗法礼教的浸润和桎梏最少的地方。大开大阖,诡谲难测的沧桑变易,使上海人拥有一种精明的生存智慧;一种明哲保身的生存策略;一种功利性的得失计算。他们以最直白的方式张扬着热蓬蓬的现世欲望和性情。

    上海人不到万不得已不打架。一则粗鲁野蛮,二则不合算。日本横滨国立大学医学部博士班有三名韩国人,五位中国人,其中四名是上海男生。某日一上海男生和韩国人扭成一团。另两位韩国人不问是非,立刻加入,帮助自己的同胞大打出手。而那三个上海男生袖手旁观,不置一词。倒是那唯一的中国女生大声呵斥:“住手!你们以多欺少,算什么好汉!”那位中国女生是我嫂子。时隔两年多,说起这件事,她还是满面激愤。她很难想象,上海人是彻底的种族情感的超越者。

    上海人倒是很会吵架,一般而言战无不胜。半年前,我在云南香格里拉旅游,见到的两场吵架,都是以上海女人为主角。一次在火车上,两位上海女教师吵起来,一位指责另一位自私,几次乘火车都抢占中铺的床位。另一位女人回答得快“没办法,我命好!”旁观者无不相视而笑。次日,在那帕海草原,一位上海女人忙于拍照没有按时排队等候马帮,与自己的队伍拉开了距离。她执意要插队,引起一位湖北男士的不满。于是,这个上海女人一顿唧唧喳喳,犹如机关枪扫射,又快又猛。湖北男人毫无招架之功,急得脸红脖子粗,几次欲要挥拳相向,却也明白打女人会犯众怒。最终,上海女人大获全胜。

    写到这里,我想起林语堂曾经戏谑地谈到的理想生活:日本妻子;法国情人;中国厨子;英国管家;德国警察我不禁微笑起来,我在想,如果找个上海人做伴侣;找天津人做朋友,那样大同世界岂不是指日可待了?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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