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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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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这样地,童雅惜在慕家待下,一待就是十二年。

    这期间,慕朝阳也曾恶声恶气嚷了几回要赶她走,还故意没当她存在,在外头四处寻花问柳,但却始终没能赶跑她,更没能改变她这童养媳妇儿存在于慕家的事实。

    他唯一能做到的坚持,只有打死不拜堂,不肯正了雅惜在慕家的名分。这彷佛是他对于该死的双猫大仙及天命,所能做的唯一抵抗。

    他不许自己亲近这童养媳,不许自己接受她,不许自己可怜她,因为他慕朝阳哪,是不会认命的!

    慕家大宅位于京城里的正门里,邻着皇城深苑,有着京城里最热闹的市景。

    大宅占地千亩,其中含括了寒潭、丽山等美景,是当地一座重要地标。

    慕老爷年轻时,是当朝宰相,深得皇室重视;到了慕朝阳,则是皇城禁军统领兼京城九门提督。

    能当上禁军统领,非凭父荫,主要是因着慕朝阳在京城武术大赛中连着七年夺魁。后来,他索性不参加了。年年打遍京城无敌手,久了,很烦耶。

    而武术大赛由当朝天子亲自校阅,几年下来,皇帝也算是将这小霸王给打小看大的了。

    皇帝既是欣赏他的武艺超群,又喜欢他豪迈不羁的火倔性子,是以,虽然这小子脾气毛躁了些但依旧深得龙心,便在慕朝阳二十三岁时,破格将京城中执掌兵权的最重要位置──九门提督,委派给他。

    甚至,还让他兼任禁军统领,也就是负责皇室安危的工作。

    也不知是不是真如双猫大仙所言,有个童养媳在旁吸收锐气,总之年纪增长,慕朝阳的性情总算渐趋沈稳,这几年来,既没让他老爹丢脸、也没让信任他的皇帝失了面子。却没想到事隔多年,这一回竟因着“恶童”一案,让他再度惹上了与十二年前同样的麻烦。

    这场赌局是在几日前订下。

    那一日,醇孝亲王府里刚遭了窃,窃贼留了个鬼脸娃娃手印在现场。甭再查,谁都知道这是恶童所留下的记号。

    那恶童虽是让官府伤透了脑筋的人物,但也算是行为磊落,敢偷敢盗敢到此一游,就不怕让你知道。

    往好的方向想,是他不愿意殃及无辜,而换另一种角度,就是他是在嘲弄官府的无能了。

    “三大省城七大名捕都拿恶童没办法,我瞧哪!你所负责的京畿安全,也岌岌可危了!”

    街道上,格沁贝勒笑摇纸扇,逗着好友。

    “瞧着吧!”慕朝阳自信满满地拍拍胸脯。“我就不信那家伙能有多大本事!七日内,我慕朝阳定要将他逮捕归案!”

    “这么有把握?”格沁贝勒笑得无害而客气。“那么,敢不敢赌一把呢?”

    “赌什么?”

    此时两人身旁早围满瞧热闹的人群了。

    “输的人哪”格沁笑咪咪摇摇扇。“绕着京城跑一圈。”

    “这太容易了吧?”慕朝阳几乎想嗤之以鼻了。

    “luo奔。”格沁慢条斯理、好整以暇地添上了后头二字。

    这两个字让慕朝阳俊眸-紧,回想起了旧仇。

    十二年前的事记忆犹新,倒不是因着脱光光跑一圈,而是因此让他身边多了个童养媳的包袱。

    这一回,哼,也该是他连本带利讨回的时候了。

    “不!”器宇轩昂的慕朝阳摇了摇手指头。

    “是不敢还是不想?”格沁笑呵呵诚意请教。

    “都不是。”

    慕朝阳比了三根手指头。“不是一圈,我要三圈。”

    赌局就此订下。慕朝阳花了几天循线追查,将恶童惯于出没及销赃的地点做出统合,终于在赌约届满前一夜盯上了恶童。

    可不知是否他多心,慕朝阳总隐隐觉得那家伙似是故意抛饵让他追上的。那家伙似乎是耍着他玩,也难怪末了,他会在柳塘旁昏睡了一夜,天蒙蒙亮时才爬回家去。

    次日清晨,即赌局验收当日。

    鸡啼不久,慕家大门口的硬石扳道上挤满了人潮。

    老的啃着油炸鬼,小的啜着豆腐脑,一个个捉着小板凳,一脸刚睡醒正准备用早膳的表情。

    “你猜这回谁会赢?”

    “你没见九门提督府门前人多过于贝勒府前?这就说明了,呵呵,我赌格沁贝勒会赢,是赌对啦!”

    而慕家宅院里,此刻则是人仰马翻。

    “我说绣球呀!”

    慕家夫人问着那跟了她快三十年的贴身“老”丫鬟。“-瞧瞧,我这如意髻上,该别琉璃翠柄还是珠花步摇好些?”

    “都好、都好,夫人生得观音芙蓉脸,别什么都好看。”绣球是个四十几的老姑娘,跟了慕夫人这么多年,还会不知道她想听的是啥?

    “穆赫那拉氏!”坐在一旁冷着脸啪哒啪哒抽着烟杆儿,心里暗暗焦急的是慕家老爷。“敢情-现在是准备赴宴,还是赶庙会?”

    “今个儿,可能会是儿子的大日子嘛!”

    慕夫人慢条斯理,对着铜镜扶高云鬓。她是旗人,又是在塞外长大的,对于儿子可能要luo奔一事,没丈夫看得那么严重。

    正在此时,管事来报,说格沁贝勒上门拜会。

    “让贝勒爷进来呗!”慕老爷挥挥手。

    “贝勒爷说不用麻烦了,他只要咱们在大门口,替他布个好位儿就成了。”

    真该死!真要命!慕老爷烟杆儿抽得更响。敢情这家伙已笃定了会赢?

    “夫人哪!”

    一声苦嚷换来了一记回瞥,梳妆台前的慕夫人见着吓了一大跳。

    “老爷呀,求您别再揪眉毛,都快让您给揪光了啦。”

    “-就快去问问那死小子到底结果是啥嘛?”

    “别急、别急,我已经叫惜儿去问了。”

    “又是她?”唉!真是个苦命的孩子。

    “不是她还能有谁?你那火爆儿子,除非是想死了才会挑这个节骨眼去招惹他。”

    “那-又叫惜儿去?”

    “谁让惜儿是他的童养媳?还有,咱们家只有她受得了儿子,要不,老爷您自个儿去试试?”

    慕老爷咳咳嗓子,双手枕在背后假装没听见,慢吞吞踱出房去。

    算了!他年纪大了,少插手管年轻人的事。

    幸好他已不为官了,当官的是小子自己,就算今日要跑的是小子,大不了,他再躲个三个月不出门就是了。

    慕朝阳的房里。

    “滚出去!”

    果然是只没人敢惹的火老虎,那骂人的势儿就像是在打雷似的。

    “我可以出去”

    回应的是细声细气的温柔女音。

    “可你好歹得先让我侍候你穿衣,巧儿、珊瑚、梨心、湘儿都让你给骂跑了。”

    慕朝阳哼吐着恶气。“既然她们都被骂跑了,-还不滚?”

    “我不能走。”娇小身影软软吐语。“你是我的责任之一。”

    “责-妈个头啦!-凭什么管我?”

    一只青瓮古花瓶毫不客气地飞砸了过去。

    花瓶失了准头,没砸上娇小身影,只砸上门扉,铿锵一声,碎瓷满地。当然,如多年惯例,慕朝阳只会承认是自己没扔准,不会承认是他没想真扔到她。

    十多年来,他每每想将她吓离身边,却始终难以如愿。这个子小小的死丫头,拗性倒是不输他。

    “滚出去啦!”吓不跑,总可以用吼的吧!

    半天没声音,就在他以为她终于肯放弃时,一只软嫩小掌欺上他巨臂。

    “朝阳,我──”

    “不许碰我!”

    他像甩火似的将那小手急急撇开,退离三大步。不为什么,只因他突然惊觉,那小手彷佛有火,一触及他手臂,莫名的火苗便在体内很不自在地窜冒着。

    这股不自在的火苗,随着她愈长大,似乎愈来愈炙人了。而她愈大,他愈爱往外跑,因为他发现自己似乎已无法像少年时一般,能够忽略这个童养媳的存在了。

    这么多年来,他三不五时拿她最害怕的蜘蛛、软蛇吓得她哭哭啼啼;三不五时对她冷嘲热讽、大吼小叫;三不五时故意让那些窑姐儿为他争风吃醋打群架,惹得全京城都知他的风流债,这一切,全是为了想赶跑她,以逆天命,可却每每事与愿违。

    最后,他只能采取最消极的方法,对她视若无睹,可偏偏她还是不放过他──

    别过视线,他怒瞳相向,准备再来串恶言恶语,却一个不小心,难得将她的容貌看清,看得走了魂。

    天知道,他有多久不曾正眼瞧过她了。

    她,长大了,生得真好,好得远超出他的想象,也好得超出了天下男子对自己妻子所能抱存的期盼。

    娇容嫩腮,红菱小嘴,潋滟眸光,道道地地,是个水灵净美的绝色美人儿,此外,她那显露在外的白皙柔嫩肌肤,是所有正常男人见了都要流涎的。

    看清楚了她之后,他的血液里有股强烈的躁动。

    该死!他骂自己。看清楚点,她只不过是个雌儿罢了,想要女人,外头多得是!这世上他谁都能碰,惟独她是碰不得,碰了,就代表他认命了──

    “朝阳,别再闹了,外头格沁贝勒早候着了,大门外一早就都是人,娘让我来问,你现在究竟打算怎么做?”

    水汪汪的大眼没理会他怪异的瞪视,软软地出了声音。

    这一问,不但勾醒了他的魂,也再度引爆了他的火气。

    瞬时,一只上好松徽砚墨脱手飞出,却同样地由她身旁飞掠而过。

    气势很够,准头不足。她在心底替这次攻击做了评语。

    他是眼睛有问题,还是,真的对她下不了手呢?

    水灵灵的眸成功掩盖了少女心底的恶意挑衅。

    气死你、气死你!我才能早日解脱!

    这才是地真正的心底话,只是她的脸上,旁人所能见着的,除了温柔还是温柔。

    “-到底滚不滚?!”他恶声恶气。

    “等你肯解决问题时,我自然会走。”她细声细气。

    “-当真不怕死?”

    放眼书牍,他终于发现了个最佳凶器。捉起精钢纸镇,他朝她跨了三步。

    以前是用扔的,丢不准情有可原,这回用砸的,再打不到,那他不如去死算了!

    两人近在咫尺。

    他看得见她柔弱轻颤的美丽羽睫,还有那羽睫下柔柔的碧波;她看得见他愤怒偾张的须毛,以及蛮意紧咬着的牙关。

    “有什么遗言交代?”

    他年少时的称号叫做街头小霸王,别指望他会手软。

    柔柔羽睫,楚楚动人地颤动着,像只无辜遭受坏孩子欺凌、刚刚破茧而出的幼蝶。

    瞧这模样,看来她是已经准备要求饶了。慕朝阳在心底轻蔑哼笑。

    “你不小了,不该整日闹孩子脾气。身为男人,就要对自己的言行负责,外头人人都在等着你,所以你不该躲在屋里,让别人在外头干着急的。”

    该死!她开了口,却是和他说道理?!要不要他顺便帮她敲木鱼,来段地藏王菩萨经?!

    “我要-说的是遗言!”他冷冷提醒。

    她安静地想了想,像是在考虑晚上该烧什么菜才好。

    “多体贴双亲,少发脾气;太油太咸的东西少碰,冷热季节交替,你的皮肤会过敏,别用太热的水;太阳落山后就不能再吃西瓜了,否则你会闹肠胃喔,最后一点,记得帮我照顾小花。”

    听着她的“遗言”他又想喷火了。

    她怎能如此一本正经地交代后事?不尖叫、不求饶、不哭哭啼啼?这样地有恃无恐,叫他又怎么砸得下去?

    还有,她的一串话里其它事情他尚可理解,但──小花是谁?

    “小花是谁?”在他尚未意识前话就已经问出口了。

    “它是我养的一只鳖,养了快三年,挺乖的,吃得也少,我若不在了,记得帮我喂它。”

    “鳖的名字叫小花?”太可笑了吧!

    “那是因为它的壳恰好裂成了一朵小花的形状。”

    她边说话边用一只手捉起他空着的手,用她嫩指在他掌心画了朵小小的、惹人怜惜的小花儿。

    “这么一瓣一瓣的,像不像一朵花儿?”

    被她的嫩指一触,他先是一颤,忍不住点头,末了,才发现离了题,赶紧甩脱她的手。

    要命!他怎么觉得总是被她牵着鼻子走?

    不成,这一回他一定要让她知道,他喊了这么多年她不滚便要倒霉的狠话,绝非恫吓而已。

    精钢纸镇再度执高了,悬在两人之间。

    她乖乖闭眼,还在心底开始帮他数数儿。

    一、二、三不知这一回,他要让她数到几,才能找到台阶,自个儿宣布放弃?

    纸老虎!她在心底轻蔑哼气。

    他总是对她很凶很凶,外人眼里他总是待她很坏很坏,只有她和他清楚,他就是那张嘴,坏得可以!

    “我真的会砸,我不是在开玩笑!”

    是呀,他当然不是在开玩笑,只是她从没见过哪只老虎在吃羚羊前,还要先来上这么一段。

    “你砸吧,如果这样能让你消点儿火气的话。”她连眼皮都懒得动。

    “-到底要我怎么做──”他下颚的肌肉紧紧抽搐。“才肯乖乖离开慕家?”

    她睁开了眼睛,水汪汪的眸里有着潜沈的拗气。

    “十二年前,你爹帮我葬父,买下我当你的童养媳,就此,为慕家尽心以及服侍你,都是我今生绝不可推卸的责任了。”

    要不,你去死吧!你死了,我就可以解脱了!心底是这么响应的,但童雅惜可不会傻得将这种话说给他听。因为真把他给气死了,也不太好玩,像现在这样,偶尔背地里整整他,不是比较有趣?

    “我给-钱,-走吧,留在这里,-早晚会死得不明不白。”

    “在这家里,能赶我走的只有你爹,除非他点头同意。”

    “既然-是我的童养媳,我当然有权赶-出去。”

    “花钱买童养媳的,并不是你。”

    我欠下恩情的人也不是你!若非怕让你爹娘伤心,我早就跑了!

    对于这些年来她愿意留在慕家,童雅惜向来是这么解释的。

    “不能赶出去,却可以打死?”

    “生是慕家人,死是慕家鬼,反过来,我还得谢谢你的成全。”

    那倒是,如果她真是死在他手里,肯定会让良心不安的双亲当她是慕家媳妇葬进祖坟里,届时每逢清明,他还得顺道拜祭。

    拜祭一个讨厌鬼?哼,他才不干这种蠢事。

    这么一想让他瞬间消了火气。无力地,他甩飞了纸镇。

    今儿个他尚有“要”事待办,就暂且饶过她吧。

    见他松手,她那把恼人的柔柔嗓音再起。

    “好了,别再闹了,快让我替你更衣吧!”

    闹?瞧她说得不像媳妇,倒似他娘了。

    慕朝阳恶恶哼气,环顾自己一身雪白内襦。

    “-现在是没把我给气死不开心是吧?更个什么屁?别跟我说-不清楚我和格沁的约定,更别告诉我-没猜出──我、已、经、输、了!”

    若他赢了,还在这儿磨蹭个屁?!早跑出门去将格沁剥光叫他绕城了!

    “就是因为知道了,我才会过来的。”

    她柔柔细语,安静地踱离,接着由门外拿进为他备妥了的“衣”

    “用这个顶着,微有遮掩,至少不会得风寒,这样爹和娘他们也比较不会担心。”

    看见那“衣”他傻眼了。

    好个善体姑翁、恪遵妻道的好媳妇儿呀!

    难不成她以为爹娘对于他这项“壮举”担心的,是他会不会惹了风寒?

    他-紧了俊眸,也不知是在隐忍火气,还是突然想大笑。

    在她温柔地将那片特大号姑婆芋叶塞进他掌底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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